
第二天又是一大早,居委會的門就被人從外麵撞開,趙老師鐵青著臉衝了進來。
他手裏拎著一盤長了灰毛的蘋果,聲音都在發顫:“薑社工!灶王爺的供果昨夜被人動了!香爐倒了,燭台歪了,這可是‘衝神’之罪!”
他哆嗦著把盤子拍在桌上:“我祖上三代供灶王,從沒出過這種事!要是惹來災禍,整個東區都得遭殃!”
一句話,就像在熱油裏潑了冷水,瞬間炸開了鍋。
有老人立刻在“銀發互助群”裏發了條六十秒的語音,語氣激動得破了音:“哪個天殺的敢動灶王爺的東西?報應要來的!”
居民們議論紛紛,有人猜是哪個不懂事的小孩惡作劇,有人說是小區最近住了新人,“外來的煞氣入侵”,甚至有個老太太拉著我的手,神秘兮兮地提議要組織大家集體跳大神驅邪。李主任急得在辦公室裏團團轉,直搓手:“小薑,這回不是下水道漏水也不是誰家狗叫了,這是‘神事’,你可得穩住啊!”
我心頭一沉,這簍子算是我自己捅的。
前陣子趙老師家差點失火,為了安撫他,我隨口提了句“灶王爺管火宅平安,您老多拜拜就心安了”。
誰成想,這句話竟被大家奉為鐵律,如今連供果失竊都升級成了可能毀滅整個東區的靈異事件。
我知道,這事處理不好,輕則我這個社工的信任徹底崩塌,重則真能引發一場群體性的恐慌。我立刻趕到趙老師家,仔細查看現場。
香爐是朝著一個方向傾倒的,蠟油滴落的軌跡很自然。
那盤發黴的蘋果雖然被挪動過,但上麵一個牙印都沒有,更像是有人小心翼翼地“整理”過,而非惡意破壞。
我的視線落在了門縫下,那裏有一道極其細微的泥印。
我心裏一動,想起昨夜下過一場雨。
這個時間點,隻有那些堅持晨練、抄近路穿過草坪的老人,才會踩著濕土進樓。
我沒驚動任何人,直接去物業調了監控。
果然,畫麵裏,王翠芬在昨天清晨七點十分,提著一塊抹布和一個小水桶進了單元樓。
找到她一問,王翠芬的眼圈當場就紅了:“小薑,我就是看趙老師家門口的公共地麵臟,想著他年紀大了,就順手幫他擦了地......進去的時候看到香爐歪了,我就扶了一下,那蘋果都發黴了,我想給他換新的,可又怕動了神明的東西犯忌諱......就又擺回原位了。”
我鬆了口氣,但心裏清楚,這個真相不能直接說。
在趙老師那樣的老派人眼裏,王翠芬未經允許動神龕,就是最大的褻瀆。
於是,我回到趙老師家,對他正色道:“趙老師,不是有人冒犯灶王爺。我看了,是您家陽氣最近有點弱,陰氣趁虛而入,連王阿姨這樣的好心人路過,都被‘迷了心竅’,想幫忙卻不知如何下手。”
轉頭,我又對一臉委屈的王翠芬說:“王阿姨,你本是積德行善,但善事未通稟神明,反倒成了‘越俎代庖’。這樣,你得當眾焚一炷香,跟灶王爺認個錯,再獻上‘淨宅三寶’──新買的鮮果、一對新燭,還有一把新掃帚,掃去穢氣。”
兩人一聽,都覺得在理。
一場儀式感拉滿的“化解”隨即上演,趙老師臉色由青轉和,王翠芬也落了個“代行善事,彌補過失”的美名。
一場眼看就要失控的風波,就這麼平息了。
陸哲一直在居委會門口等我,見我出來,低聲問:“你早就看出來是她擦地弄的?”
我點點頭。
“那為什麼不直接說清楚?”
“因為這裏的很多人,寧可相信一場複雜的儀式,也不願意聽一句簡單的真相。”
他望著我,眼神裏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情緒:“可你偏偏有本事,能讓儀式變成他們想要的真相。”
儀式結束時,天色已經陰沉下來。
我抬頭看了一眼,灰蒙蒙的雲層壓得很低,仿佛要將整個東區都罩在一個巨大的穹頂之下。空氣裏有種黏膩的潮氣,風也停了。
我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我們平息的,或許隻是人心中的鬼,而天上的神,才剛剛睜眼。
暴雨連著下了三天三夜,天色陰沉得像是被人潑了墨。
社區活動室裏,李主任正對著窗外唉聲歎氣,忽然頭頂傳來“哢嚓”一聲脆響。
我們還沒來得及抬頭,一塊濕漉漉的石膏板就直直掉了下來,砰地一聲,砸在他常坐的那把紅木椅子上,木屑四濺。
李主任嚇得魂不附體,臉色煞白地指著那片狼藉,聲音都在發抖:“征兆!這是征兆啊!一定是咱們得罪了地脈龍神!”
話音剛落,正在拖地的周阿姨立刻扔下拖把,一拍大腿:“我早說了,去年社區改建就沒看黃曆,肯定是動了‘太歲方位’!”
一時間,辦公室裏迷信的陰雲密布。
李主任緊急把我和陸哲叫進裏屋,關上門,壓低聲音,表情嚴肅得像是在交代後事:“小薑,我知道你有本事。你......你給咱們居委會看看風水吧,要是真犯了什麼‘塌運’,咱得趕緊請個道士來鎮一鎮。”
我差點一口茶噴出來。
請道士?
這要真來了個專業的,我之前辛辛苦苦用“科學”包裝的玄學理論不就全露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