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來的片警陸哲,當著所有人的麵,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搞封建迷信。
起因是,我告訴總在半夜吵架的小劉,她家狗之所以狂叫,是因為鄰居陽氣太旺,每天路過她家門口時,狗在“護主”。
解決方法很簡單,門口掛個八卦鏡,“反彈”。
說來也怪,從此以後,她家狗不叫了,鄰居間也不吵架了,還給我送了麵錦旗,上書四個大字:“科學調解,算我狗命”。
從此社區有了我的傳聞:“同福裏小區出神人了!薑社工算得準!連狗命都能改!”
而陸哲,這位堅定的唯物主義戰士,幾個月後,在一次深夜加班時,紅著臉,拿著我的手,一臉虔誠地問:“薑柚,你看我倆的八字,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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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點,我剛撕開泡麵調料包,李主任的電話就跟催命符一樣打過來。
三棟二單元又出事了。
我火急火燎地趕到,現場比我想象的還熱鬧。
張秀蘭家天花板漏水,水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供著的觀音像腦門上。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搶地,說這是“菩薩流淚”,是樓上王建國“作孽太多,天怒人怨”。王建國大爺叉著腰站在對門,脖子上的青筋跟蚯蚓似的:“你少在這兒裝神弄鬼!我家水管好好的,我看就是你故意潑水想訛錢!”
兩人在狹窄的樓道裏已經對罵了半個鐘頭,唾沫星子橫飛,圍觀的鄰居裏三層外三層,有人甚至已經偷偷開了個盤,賭他倆誰先動手。
我夾在中間,嗓子都快喊啞了,什麼“依法維權”,什麼“鄰裏和諧”,說了三輪,他倆一個字沒聽進去。
最後王大爺大手一揮,直接給我定了性:“你們這些小年輕懂個啥?我告訴你,這是命裏衝的!”
我當時就想回他一句“我衝你個大頭鬼”,但低頭一看手機,屏幕上還亮著我昨天無聊時隨手買的《周易入門》電子書截圖。
我腦子一抽,順口就接了上去:“王叔,您這話說到點子上了。您命裏屬火,張姨屬水,水火本就不容,您家水管要是不漏,那才叫怪事。”
全場瞬間安靜了。
王建國愣住了,上下打量我:“......你,你懂這個?”
我麵不改色心不跳,繼續胡扯:“我不但懂,我還看出您家灶台壓了太歲,煞氣太重。您得趕緊請個灶王爺鎮一鎮,不然明年鐵定破財。”
他臉色刷地一下就白了,當場從兜裏掏出鑰匙,語氣都軟了:“那......那要不你先上來幫我看看?”
我硬著頭皮進了他家,在他廚房裏裝模作樣地轉了三分鐘,最後指著他的燃氣灶說:“灶王爺不高興,是因為您把醬油瓶放反了,擋了火神爺的路。”
王建國聽完信了八分,忙不迭地把瓶瓶罐罐重新擺了一遍,還主動跟我提條件:“小薑師傅,這水管我可以修,但樓下那個張秀蘭必須先把社區的投訴撤了,不然我這火氣壓不住,壞風水。”
我得了令箭,立刻下樓找張秀蘭。
“張姨,我剛上去看了,他屬火的,火氣旺,您屬水,他一激動您就吃虧。這事不能硬碰硬,您得在陽台掛個‘八卦鏡’,把這煞氣擋了,順便把漏水這事兒也給他‘反彈’回去。”
張秀蘭眼睛一亮,當場掏出手機,下單了一個鋥亮的銅鏡,下午就掛上了。
當天晚上,王建國就默默叫來了修理工。
事情沒幾天就徹底解決,李主任拍著我的肩膀,一臉複雜:“小薑,你這招......比咱們的調解協議管用多了。”
我謙虛地笑了笑,一轉頭,卻看見單元樓下的樹影裏,陸哲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眉頭緊鎖,手裏死死捏著一本嶄新的《治安管理處罰法》,看我的眼神,活像在看一個亟待普法教育的封建殘餘。
我淡定地從他手裏抽走那本嶄新的《治安管理處罰法》,反手塞進自己的文件袋裏。
“陸警官,社區工作需要普法,但有時候,更需要變通。”
我拍了拍文件夾,衝他一笑,“這叫社區特色心理疏導。你看,狗不叫了,程序員睡著了,小劉眉開了,三贏。”
陸哲的眉心擰得更緊了,顯然對我的“特色療法”持高度懷疑態度。
這事兒得從兩天前說起,他沒看見當時樓道裏的劍拔弩張。
那天我趕到時,小劉家的“豆花”正隔著門狂吠,而樓上新搬來的程序員陳陽,一隻腳抵著門,另一隻手高高舉著一隻42碼的運動鞋底,眼睛熬得通紅,整個人像一根即將被壓垮的稻草。
“你開門!今天我和狗必須解決一個!”陳陽的聲音嘶啞又絕望。
門內,小劉的哭聲斷斷續續:“我一個人在這座城市舉目無親,豆花就是我的命根子,你讓我把它送走,不如讓我從這樓上跳下去!”
陳陽一聽更崩潰了:“我通宵寫代碼,剛有點靈感,它一叫我電腦直接藍屏!我這不是投訴狗,我是要命!再這樣下去,跳樓的就是我!”
常規調解根本插不進嘴。
我眼尖,瞥見陳陽手腕上戴著一根洗得發白的紅繩。
得,突破口有了。
我清了清嗓子,把快要動武的陳陽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對門裏的人說:“小劉,你有沒有想過,為啥豆花住了這麼久,誰都不叫,偏偏隻衝樓上叫?”
門裏的哭聲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