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弟弟在戰場被射中了毒箭,我立刻遣人傳信給身為神醫的丈夫。
他承諾會親自配製解藥。
可等到了藥房,他卻讓連草藥都還沒認全的蠢萌小師妹來配藥。
他跑到一旁煮起對方最喜歡吃的木薯羹。
“師兄,我......我現在才發現,我不小心把養神芝錯拿成了斷魂草。”
“他現在已經七竅流血了,怎麼辦?”
陳瑾瑾慘白著臉,跌跌撞撞地撲進丈夫懷裏,淚如雨下。
丈夫看了看已經沒了心跳的弟弟,溫柔地握住陳瑾瑾的手。
“無妨,有我在呢。”
轉身走出藥房,他瞥了眼心急如焚的我,淡淡地說。
“他送來太遲,已經咽氣了。”
“不過是最常見的烏頭毒,怎麼就死了?他送來時分明還好好的!”
我赤紅了眼睛,要衝進藥房。
卻被丈夫一把攔住。
“沙場上刀槍無眼,戰死就是他的命數。”
他皺起眉頭,語氣裏滿是不耐。
“他傷勢慘重,本來就藥石無醫,早點死了也是解脫。”
“沈知意,你不要再胡鬧了!”
說著,他拉起驚魂未定的小師妹,拂袖而去。
我盯著二人遠去的背影,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不會以為,剛才中毒而亡的真是我弟弟吧?
......
身邊的侍女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的臉色,柔聲安慰我。
“大小姐,小少爺是為國捐軀,您看開些,別太過傷心。”
我嗤笑一聲。
“我有什麼好傷心的。”
侍女愣了下,大概以為我是悲痛過度開始胡言亂語,她眼底閃過一絲憐憫。
“大小姐,您要是懷疑治療過程中有人動了手腳,不妨讓府裏暗中派人來查。”
“查驗倒是不用了。”
我用茶蓋撇了撇浮沫,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
“不過,通知府裏一聲,我要和離。”
言畢,我抬起頭,目光看向遠處肖宇軒與陳瑾瑾的背影上。
剛剛害死活生生一條人命的陳瑾瑾,臉上竟然沒有絲毫愧疚之色。
她巧笑嫣然地摘下一朵花別到耳畔,問肖宇軒好不好看。
肖宇軒寵溺地點點頭,替她挽好耳畔的亂發。
這兩個人絲毫不顧忌我還在場,就眉來眼去個不停,看上去心情大好。
我真想看看,肖宇軒一旦得知。
現在孤零零被拋在藥房的,根本不是我的弟弟。
而是他一母同胞的肖楚成時,是否還能像現在一樣喜笑顏開?
在這時,醫館掌櫃杵著張老臉湊到我麵前,要我出示一份文書,表示死者死因與醫館無關。
“人是肖宇軒治死的,這份文書,你去找他寫。”
我斷然拒絕。
他自己的親弟弟,跟我這個做大嫂的有何幹係?
更何況,我即將與他肖家無半點瓜葛。
“沈家小姐,老朽能體諒您失去至親的心情。”
“但您可想清楚了,”他幹瘦的手攀附住我。“肖神醫才是您的丈夫。”
掌櫃狀似好心地提醒我:“您現在身為肖夫人,如若不願和解,鬧起來,丟的可是肖家的臉麵。”
我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冷笑連連。
“不勞您老操心,這份文書,我是不會寫的。”
掌櫃驟然變了臉色,惱羞成怒的指著我的鼻子。
“好,既然你不肯寫,那我隻能告訴肖神醫,讓他親自來找你了!”
當初,肖宇軒家道中落,連飯都吃不上。
為了讓他繼續潛心鑽研醫術,是我咬牙拿出全部的嫁妝,撐起了肖家一片天。
肖家的上上下下,無一人不知我愛慘了肖宇軒。
因此,就連區區一個掌櫃都敢威脅我。
而如今,我對肖宇軒,卻早已心如死灰。
此時再拿他來威脅我,隻會令我感到滑稽。
當晚,我寫好合離書,剛吹幹筆墨,準備拿給肖宇軒。
剛走到書房,卻聽到肖宇軒正在與人說話。
“剩下的藥渣我也都埋在後門了,定不會叫人看出端倪。”
他的小師妹陳瑾瑾的銀鈴般悅耳的嗓音隨即響起。
“今日若不是師兄替我掩蓋了過去,瑾瑾恐怕就要被逐出師門了。”
“瑾瑾無以為報,隻能以身相許了。”
屋內二人的剪影交疊在一起,笑作一團。
我麵沉如水地推開房門,不顧麵色驚恐的陳瑾瑾,徑直將和離書甩到肖宇軒麵前。
“如若沒什麼問題的話,簽字畫押。”
肖宇軒陰著臉,狠狠揉皺了和離書。
“沈知意,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氣勢洶洶的地逼問我。
我強忍心中的不快,剛開口要解釋合理書的事宜。
肖宇軒卻直接將紙團丟到一旁,趾高氣昂道。
“我告訴你,你不要想著訛上瑾瑾,你弟弟本來就是個短命鬼,他的死怨不得她。”
“沈知意,你若是因為自己胡思亂想就四處散布謠言,辱沒瑾瑾清譽,影響我的名聲,我就把你休了,跟你一刀兩斷!”
威脅完,他直接帶著陳瑾瑾,摔門離開。
我愣在原地,半晌沒回過神。
哪怕,我早已死了一顆心,對他再無半點情愫。
可肖宇軒的話語,卻仍將我刺得遍體鱗傷。
我本以為,他是看到了和離書才跟我生氣
沒想到的是,他大動幹戈,隻是為了維護陳瑾瑾而已。
那皺皺巴巴的和離書,他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
“肖雨軒,我勸你還是仔細看看盔甲之下,到底是誰的弟弟,再來跟我大呼小叫也不遲。”
我按耐住火氣,快步上前扯住了他。
肖宇軒卻一把將衣袖從我手裏拽回,嫌棄地拍了拍。
這是連我碰他都覺得臟了?
我怒極反笑。
好,他自己的親弟弟,他自己都不在乎,那我還憑什麼替他在乎?
今日,我本來在商行招待慕名而來的胡商。
眼見一筆大單即將做成,突然,收到他弟弟肖楚成中毒的消息。
我立刻拋下生意,第一時間趕到醫館。
等到了醫館我才發現,肖楚橙的身邊,竟沒有一個他們肖家的人。
我當即打發小廝,去給肖宇軒送消息。
肖逸軒卻三推四阻地不來,說他今日休診,讓我去找其他醫師。
是我動了怒火,他才不情不願地趕了過來。
他來的時候,身邊還跟著抱著一堆首飾甜食的陳瑾瑾。
當時,他弟弟麵色青紫,毒素已有擴散趨勢,需要緊急給他喝下解藥。
肖宇軒保證他會親自配藥。
我本來以為,隻是一個再常見不過的烏頭毒,又由肖宇軒來親自配藥,肯定會沒有什麼問題。
卻不成想,等來的卻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肖宇軒直到現在,都沒有認出在盔甲下奄奄一息的那個人,是自己的親弟弟。
可見他對病人,根本漠不關心。
不過,令我好奇的是,肖宇軒他弟弟的遺體,早該在告知兵部後,被人送回肖家。
但為何現在肖宇軒,還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
正在我苦思冥想時,肖宇軒帶著陳瑾瑾繞回了書房。
“師兄,師娘現在就如此生氣,如果讓他知道了,你擅自處理了師娘弟弟的遺體,那又該怎麼辦呀?”
肖宇軒冷哼一聲。
“生氣又如何?”
“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沈知意腆著個臉,癡纏了我整整兩年。”
“若不是看在她是皇商的獨女,陪嫁了萬貫家財的份上,我才不會娶她為妻呢。”
肖宇軒環住陳瑾瑾的細腰,不屑一顧地說道。
“不過,今日我可是替你擔了不少風險,瑾瑾要怎麼報答我?”
我頓時豁然開朗,怪不得肖家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原來是肖宇軒怕我將事情捅到官府,要求仵作驗屍,對他們不利。
於是,他竟然利用自己少東家的身份,自作主張地處理了自己弟弟的遺體。
醫者聖心,他行醫多年,難道不明白這不僅敗壞道德,更是犯下滔天大罪嗎?
“討厭,人家都說了啦,以身相許,師兄你還逗我。”
陳瑾瑾說著,滿麵緋紅地鑽進肖宇軒懷裏。
肖宇軒意氣風發地將她抱在懷裏,大踏步向床榻走去。
可他剛掀開床縵,就看到我皮笑肉不笑地坐在床上。
“沈知意,你怎麼還在這?”
肖宇軒顯然被嚇了一跳。
“身為肖家主母,我喜歡在哪就在哪。”
我平靜地回答他。
“不用管我,你們繼續。”
“沈知意,你弟弟都死了,你去不給他守靈,倒一味纏著我做什麼,有你這麼做姐姐的嗎?”
肖宇軒指著我,破口大罵。
我別過頭去,懶得看他那副強詞奪理的醜惡嘴臉。
肖宇軒都有臉跟自己師妹滾到一張床上。
現在反倒是攀咬起我來了。
“罷了,沈知意,你沒走也好。”
肖宇軒掏出一個長著黴菌的木盒,伸手遞給了我。
“你不管你弟弟的遺體,我大發慈悲替你處理了。”
“這是你弟弟的骨灰,免得我明天再去一趟沈家了。”
我雖然早已預料到,他不會好好對待自己親弟弟的骨灰。
但是看著這破破爛爛的木盒,和被灑出一半的骨灰。
我還是未能想到,他竟然把事做絕到這種地步。
我滔天的怒火如火山爆發,再也無法遏製。
“肖宇軒,你對自己心尖上的這位還真是寵得不得了,這麼快就急著去毀屍滅跡。”
“你少在這信口雌黃,我銷毀什麼證據了?”
肖宇軒登時陰沉下臉,一把將木盒擲到我麵前,惱羞成怒道。
“你弟弟被人射中死去,那是他的命數,我學的是醫術,不是起死回生的仙術!”
我深吸一口氣,俯身拾起地上的木盒。
掀開蓋時,木盒裏的骨灰,隻剩下薄薄的一層底。
“肖宇軒!你終歸行走江湖,行醫多年,卻連一點對死者的尊重都沒有,實在是枉為神醫這個名號!”
肖宇軒眼皮都不帶抬起,氣定神閑地說道。
“醫館裏天天抬出去的人多了,根本分不清哪個是哪個,一把火都燒了便是。人死又不能複生,留著這麼多骨灰有什麼用?又不是金子,越多越好,有點不就行了。”
指甲死死扣進掌心,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些大逆不道的話竟出自肖宇軒口中。
“師兄,嫂子,你們不要再吵了,這件事都怨我。”
見我們二人吵得翻天覆地,陳瑾瑾突然站出來,抽抽搭搭地哭道。
“當時是我去裝的骨灰,都是我不好,早知道多裝一些,就算灑了,還能多剩下點,給嫂子個念想。”
“瑾瑾,這事跟你沒關係。”
肖宇軒心疼地將陳瑾瑾攬入懷中。
轉頭看向我時,麵露凶光。
“死的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沈知意都任由他的屍體丟到醫館發爛發臭,還想借此來搞臭我們肖家醫館的名聲。”
“你好心好意把骨灰替她帶了回來。”
“她非但連聲道謝都沒有,還一個勁把鍋往你頭上扣,真是個喪盡良心的東西,活該他弟弟早死。”
我差點被這對臭不要臉的狗男女氣得冒煙。
這簡直是顛倒黑白。
不過解個烏頭毒,都能把人解死。
他是哪裏生出那麼多自信,反而想讓我對他感恩戴德?
不過,人是他們肖家的,我沒什麼立場去介意。
倒是他這個親哥哥,如若想要感謝害死自己同胞兄弟的人,那我更是沒什麼意見。
“師兄,不要這樣說了,嫂子她剛失去至親,可能精神上有些錯亂,才失去了方寸吧。”
陳瑾瑾弱柳扶風般地靠在肖宇軒懷裏,纖纖細指輕點了下他的胸膛。
肖宇軒眉眼含笑,他低頭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我心頭一顫。
這樣親昵的舉動,他從未對我做過。
“嫂子,死者為大,你還是趕快收好骨灰,讓你弟弟早些安息吧,否則散落在地上沒人管,粘上塵土鳥糞的可就不好了。”
陳瑾瑾無辜地眨著她那雙大眼睛,將木盒遞了過來。
我冷哼一聲,反手將盒子推了回去。
“這骨灰還是讓肖宇軒自己好好收著吧。”
正當我將木盒推回去,陳瑾瑾一個趔趄,將木盒摔到地上。
骨灰被灑落一地,嗆得我咳嗽起來。
“嫂子,對不起!要打要罵我都認,你動手吧。”
陳瑾瑾似乎被我嚇得跪坐在地,一副楚楚可憐的柔弱小白花模樣。
“但你弟弟的死,真的與我無關。”
“沈知意,你到底有完沒完!”
肖宇軒惱羞成怒地衝上去,狠狠給了我一耳光。
他抱起陳瑾瑾,語氣裏滿是憎惡。
“瑾瑾一番好心來給你送給骨灰,你不但不領情,還動手打了她,真是個不可理喻的潑婦!”
說著,他轉身想要離開。
我撫上自己紅腫的臉頰,終於下定了決心。
“肖宇軒,我們和離。”
我將被他揉皺的合理書團開,舉到他的眼前。
“你要與我和離?”
肖宇軒猛地停住腳步。
他又驚又氣,冷冷地衝我說道。
“沈知意,看在你弟弟剛過世不久的份上,我理解你心情不佳。”
“把這份和離書撕了,這件事,我就當從未聽過。”
我平靜對上他的眼睛,一字一頓。
“如若你不放我離開肖家,這件事我勢必要追究到底。”
“你不會真的以為處理了屍體,再倒掉藥渣,我就拿你們沒辦法了嗎?”
肖宇軒的臉色瞬間變得精彩紛呈。
陳瑾瑾同樣也慌了起來,她緊張地抓住肖宇軒的手。
“沈知意,現在的你瘋癲得不可理喻,讓我覺得惡心至極!”
肖宇軒擰緊了眉頭,不斷地盤算著,半晌,他才深吸一口氣,厭惡地衝我說。
“你不是想離開肖家嗎?”
“好,我會如你所願!”
他咬破手指,惡狠狠地在和離書簽上他的大名。
“明日辰時,官府門口見。”
我將和離書卷起來收好,嘴角微微上揚。
我收好金銀細軟,連夜趕回沈家,向他們坦白了一切。
父親本想勸我兩句,但聽我說完肖宇軒的所作所為時,他氣得摔了茶碗。
肖宇軒是錯以為出事的是我沈家,才會這麼肆無忌憚。
這恰巧說明,如若我沈家真的陷入困境,他真的會如此落井下石。
次日,我帶著和離書,準備前往官府公證。
沒想到,肖家二老圍了塊漂白的麻布,帶著線香燭火匆匆趕來。
我與他們撞了個正著。
見到我時,肖母立刻陰陽怪氣起來。
“知意,你怎麼這麼不懂事,鬧著要與宇軒和離啊。”
“你們家隻是個商戶,我們家宇軒,可是這京城出了名的醫科聖手,若是真離開他,你吃後悔藥都來不及!”
“昨日我們倆勸了他半天,他才肯打消和離的念頭。夫妻沒有隔夜仇,我們家宇軒也大度,你跟他低頭道個歉,這事也就這麼算了。”
“就這麼算了?”
我聞言一陣冷笑。
肖家人是不是忘記了,自己的寶貝兒子是如何才能走到今天。
當初還不是我掏出自己的小金庫,費心費力地搜羅了這天下最頂尖的藥材和醫書供他學習。
甚至我父母都豁出一張老臉,憑借與國師多年的交情,三請四邀地求他讓肖宇軒做了開山大弟子。
才讓肖宇軒,年紀輕輕就有了“神醫”的美譽。
可這個時候,他們居然覺得我配不上他?
“你這商行拋頭露麵的,要我說也別做了,早些與宇軒要個孩子。”
肖母見我沉默不語,以為是被她的話說動了,趕緊趁熱打鐵地繼續勸我。
“如今你弟弟戰死沙場,沈家就剩下你一個女兒。”
“等他們百年之後,沈家家產不全是你們娘倆的,這麼多金銀珠寶,可不比你自己再費勁去苦苦經營賺得多多了。”
我恨得磨牙霍霍,肖母這算盤,簡直要打到我臉上來了。
“死老婆子,你哪隻眼睛看見小爺死了?”
這時,我弟弟一席戎裝,意氣風發地抱肩走到我身後,眼睛卻冷冷地掃射著他們。
一時間,肖家二老大驚失色,顫巍巍地指著我弟弟,結結巴巴道。
“你,你不是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