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再次醒來，是在招待所的醫務室。

傅老爺子一臉愁容地坐在床邊。

“晚寧啊，你千萬別怪振霆，安安肚子裏的孩子沒了，他也是一時氣急，才動了手。”

“好在你沒什麼大事，就是受了些驚嚇，你要真有個三長兩短，萬一老話說的都是真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我斷掉的肋骨鑽心地疼，在他眼裏卻隻是“沒什麼大事”。

他見我沉默，隻當我是默認了，滿意地拍了拍我的手。

“你安心在這裏養著，有我老頭子在，沒人敢再欺負你。等到振霆過了三十歲生日，我親自派車，風風光光送你回村。”

我順從地點點頭，心裏卻冷得像冰。

傅家，沒有一個好人。如果傅振霆的狂躁症真的壓不住，我就是那最後的人形鎮定劑。

如果他安然無恙，傅老爺子也絕不會讓我這個汙點，活著離開。

在醫務室養傷的半個月，那些幹部家屬們毫不顧忌地當著我的麵，炫耀傅振霆和林安安的訂婚禮有多隆重。

她們說，傅振霆托關係從上海搞來了最新的布料，熬了好幾個通宵，親手給林安安設計了一套最時興的列寧裝。

縣裏唯一的金匠，熔了傅家珍藏的三根小黃魚，給林安安打了一對龍鳳金鐲子。

傅振霆更是放話，訂婚那天，要請全縣的工人吃肉包子。

隻因林安安說，這年代的愛情也要有儀式感，她要讓全縣的人都羨慕她。

我恍惚地想起上一世。

我們結婚時，沒有儀式，沒有酒席。他騎著自行車把我從村裏馱到他家，就算禮成了。

當晚，他喝得醉醺醺，看到我娘給我縫的紅棉襖，勃然大怒。

他一把撕爛我的新衣，狠狠扔在地上，滿臉嫌惡。

“你居然穿這個？”

然後發泄似的把我推倒在炕上。

“現在國家建設這麼緊張，到處都缺物資，你竟敢搞這種鋪張浪費的封建習氣！”

當時，我真以為他是一心為公。

從此，我把所有好東西都省下來，隻為替他分憂。

現在想來，他隻是覺得，我這個村姑不配穿紅色罷了。

我的一片真心，終究是喂了狗。

傅振霆和林安安的訂婚禮，就定在傅振霆三十歲生日那天。

距離生日隻剩半個月，傅振霆的狂躁症竟一次都沒發作過，就連他負責的工廠，都超額完成了好幾次生產指標。

傅老爺子對我的態度，一天比一天冷淡。

直到訂婚禮的前一天，他找到了我。

“你衝撞安安，本該送你去勞改，但振霆和安安的婚事已定。

說到底是我老頭子當初考慮不周，如今我不追究你的過錯，再給你指一條明路。”

“農場裏有個叫陸遠的年輕人，雖然思想有點偏激，但有能力有闖勁，我很欣賞。

他聽說過你的事，願意娶你，你可願意？”

我心中懸著的石頭終於落地，重重點頭。

“我願意。”

那個被民兵押著遊街的赤腳醫生，就是陸遠。

上一世，我被傅振霆推入冰河，是他不顧危險，跳下去想救我，結果也被打成壞分子，死在了農場裏。

他在那個年代，是少有的敢質疑權威，為農民說話的人。

在招待所第一次見到他時，我就想，如果我能幫他擺脫困境，是不是就能改變我們兩個人的命運？

當晚，我便偷偷托人給他帶了話，說我願意用我的“好運”，幫他東山再起。

本以為這種說法太過荒唐，他不會相信。

沒想到他竟回了信，隻寫了三個字：“我等你。”

如今，塵埃落定。

傅老爺子滿意地點點頭，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好孩子，你放心，你家裏條件不好，我會給你準備一份嫁妝，讓你體體麵麵地嫁過去。

至於你父母那邊，我會去說。”

他話音剛落，門外傳來傅振霆驚訝的聲音：“嫁妝？你要嫁給誰？”

傅老爺子一愣。

“你來的正好，我決定......”

傅振霆激動地打斷他：“我說過絕不會娶她！就算您保下她，這輩子，我也隻會娶安安一個人！”

傅老爺子無奈道：“你別急，她......”

傅振霆根本沒耐心聽完，急不可耐地說：

“爺爺，好消息！之前一直困擾廠子的技術難題，昨晚被技術員突發靈感攻克了！”

傅老爺子大喜：“當真？”

傅振霆滿臉喜色：“千真萬確！您就別再信蘇晚寧這個騙子了！”

“要我說，安安才是真正的福星！我和她剛定下婚事，廠裏老大難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說著，他斜睨我一眼，眼中滿是嘲弄。

“蘇晚寧，你還有什麼話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