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被兩個粗壯的太監拖出了地牢。
久違的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
我被一路拖拽著,穿過長長的宮道,最後被扔進了金碧輝煌的朝陽宮。
這裏是皇後的寢宮。
宮殿裏彌漫著一股濃鬱的香氣,奢華得令人窒息。
蘇婉兒已經換下那身華服,穿著一身輕薄的紗衣,斜倚在殿中央一個巨大的白玉浴桶邊。
浴桶裏,熱氣氤氳。
淩夜站在她身旁,正溫柔地為她挽起長發。
那畫麵,刺眼得讓我幾乎要落下淚來。
“夜哥哥,這樣真的可以嗎?”蘇婉兒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用她的血沐浴,真的能除去晦氣,保佑我與你的孩兒平安降生嗎?”
孩兒?
我的心臟又被狠狠捅了一刀。
原來她已經有了身孕。
難怪淩夜那麼寶貝她。
“當然。”淩夜的聲音寵溺得能滴出水來,“你是朕的皇後,腹中懷的是大靖的太子,自然要用最純淨的東西來洗去一切汙穢。這妖女雖是替身,但畢竟頂著‘天命之女’的名頭,她的血,最合適不過。”
他說得那麼理所當然,仿佛我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瓶可以隨意取用的藥引。
我看著他們,笑了。
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淩夜,你會有報應的。”我一字一頓地說。
淩夜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走到我麵前,一腳踩在我的手腕上,用力碾壓。
“報應?朕現在是天子,朕就是天,誰敢給朕報應?”他俯視著我,眼神輕蔑,“阿翹,別給臉不要臉。乖乖把血放了,朕還能讓你死得痛快點。否則,朕有一百種方法讓你後悔活在這個世上。”
“我呸!”我用盡全身力氣,朝他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你這個弑父篡位的亂臣賊子!你和蘇婉兒這對狗男女,你們不得好死!”
“你找死!”淩夜勃然大怒,抬腳就要往我頭上踹。
“夜哥哥,不要!”蘇婉兒嬌呼一聲,拉住了他,“別為了這種人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值得。再說,血弄臟了地毯,多不吉利。”
她走到我麵前,臉上掛著勝利者的微笑。
“阿翹妹妹,何必呢?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做件好事,成全我們一家三口,也算是你這輩子唯一的功德了。”
她從旁邊太監手裏拿過一把鋒利的小刀,在我眼前晃了晃。
“你看,這把刀多漂亮。用它來給你放血,是你的福氣。”
她抓起我的胳膊,刀鋒貼上我的皮膚。
我閉上眼睛,放棄了掙紮。
哀莫大於心死。
我的心,已經在那場名為“救世”的騙局中,徹底死去了。
“等等。”淩夜突然出聲。
蘇婉兒的動作停住,不解地看向他。
淩夜的目光落在我脖子上掛著的一塊小小的玉佩上。
那是我娘留給我的遺物,也是我和姐姐阿念身份的唯一區別。
我的玉佩是暖玉,姐姐的是寒玉。
他走過來,伸手將那塊玉佩扯了下來。
他拿到眼前,仔細端詳著,眉頭越皺越緊。
“這塊玉......”他喃喃自語,臉上的神情變得異常複雜,有震驚,有疑惑,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慌亂。
“夜哥哥,怎麼了?一塊破玉而已,有什麼好看的?”蘇婉兒不耐煩地催促。
淩夜沒有理她,他死死地盯著那塊玉,又猛地抬頭看向我,眼神銳利得像要將我刺穿。
“這塊玉,你從哪裏來的?”
他的聲音,竟然帶著一絲顫抖。
我沒有回答,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扔下玉佩,發瘋似的衝出殿外,對著外麵的侍衛大吼:“快!去查!去查十年前,在南山圍場,救了朕的那個小女孩到底是誰!快去!”
蘇婉兒徹底愣住了,她不明白淩夜為何突然如此失態。
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看著他倉皇失措的背影,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南山圍場?小女孩?
那是什麼?
就在這時,大殿的門被猛地撞開。
一個渾身是血的禁軍統領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聲音裏帶著絕望的哭腔。
“陛下!不好了!北梁三十萬大軍......已經攻破了雁門關!”
雁門關破了。
這個消息像一顆炸雷,在朝陽宮裏炸開。
蘇婉兒嚇得花容失色,尖叫著躲到柱子後麵。
淩夜僵在原地,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幹二淨。
他剛剛弑父登基,根基未穩,朝中人心惶惶。北梁選擇在這個時候大舉進攻,無疑是想趁他病,要他命。
“你說什麼?”他一把揪住那個統領的衣領,“雁門關守將何在?三萬精兵何在?怎麼可能一天之內就被攻破!”
“陛下......北梁這次的統帥,用兵如神,他......他好像對我們所有的布防都了如指掌!我們的人,根本毫無還手之力!”統領哭喊道。
淩夜踉蹌著後退兩步,喃喃自死:“了如指掌......怎麼會......”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躺在地上的我。
我曾是欽天監的監生,大靖的星圖、輿圖、邊防要塞圖,我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來。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但很快又被更大的慌亂所取代。
“傳朕旨意!命聞玄為監國,即刻起調動京畿大營,朕要禦駕親征!”他嘶吼著下令,像一頭困獸。
混亂中,沒有人再管我。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聽著外麵傳來的兵荒馬亂的聲響,感受著生命力一點點從身體裏流逝。
我要死了嗎?
也好。
死在仇人國破家亡的這一天,也算是一種報應。
我緩緩閉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我的麵前。
我以為是來收屍的太監,沒有睜眼。
“想活下去嗎?”
一個陌生的男聲響起,低沉,悅耳,帶著一絲金屬般的質感。
我費力地睜開一條眼縫。
一個身穿黑色鬥篷,臉上戴著銀色麵具的男人正站在我麵前。
他身形高大,渾身散發著與這奢華宮殿格格不入的肅殺之氣。
從他露出的下半張臉看,他的唇形很漂亮。
“想活下去,就跟本王走。”他向我伸出手。
他的手,骨節分明,幹淨修長。
“你是誰?”我的聲音氣若遊絲。
“北梁,蕭玦。”他言簡意賅。
北梁的王。
攻破雁門關的人。
我的仇人的仇人。
我看著他,突然笑了。
“我憑什麼......跟你走?我一個將死之人,對你有什麼用?”
“你有。”蕭玦的聲音很平靜,“你有淩夜最想要,也最害怕的東西。”
“是什麼?”
“他的過去,和他的未來。”
他說得意味深長。
我沉默了。
“本王可以給你複仇的機會。”蕭玦再次開口,拋出了我無法拒絕的誘餌,“讓你親手,把他從那個位子上拉下來。讓他也嘗嘗,從雲端跌入泥潭的滋味。”
複仇。
這兩個字,像一道電流,瞬間擊中了我麻木的神經。
我看著他伸出的那隻手,眼中重新燃起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