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顧南梔蜷縮在冰冷的籠子裏，看著那散落在地上的藥片，無聲地笑了，笑著流下眼淚。

她艱難地伸出手，撿起那些藥片，混著冰冷的冷水，咽了下去。

幾天後，顧南梔的高燒終於退了。

她被從狗籠裏放了出來，重新洗漱幹淨，換上了一身與其他傭人無異的衣服，低眉順眼，仿佛真的成了一個婢女。

那天，正好是桑卿的生日。

程雋臨豪擲千金，為她舉辦了一場極其隆重的“古代宮廷”生日宴。

所有賓客必須身著古裝，向桑卿行禮獻禮，尊稱公主殿下。

盡管此舉荒唐至極，但以程雋臨在京市翻雲覆雨的權勢，無人敢提出異議，甚至不少人為了討好他，極力配合，諂媚至極。

場麵熱鬧而詭異。

顧南梔被安排在角落侍立，負責端茶遞水，如同一個真正的宮女。

宴會的高潮，程雋臨親自送上兩份精心準備的厚禮。

一份是價值數億的稀有粉鑽項鏈，在燈光下流光溢彩，璀璨奪目，引得全場陣陣驚呼。

另一份，則是一隻被裝在精美籠子裏、毛發雪白、品種名貴、眼神濕漉漉的寵物狗。

程雋臨看著桑卿，語氣是旁人從未見過的溫柔和耐心：“卿卿，你上次說，在你來的那個時代，你養了一條很寵愛的拂林犬，後來不幸走失了，你傷心了很久。我讓人按你的描述，找遍了全世界，終於找到了這隻最相似的。喜歡嗎？”

桑卿臉上頓時露出驚喜萬分的笑容，像個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難得主動地踮起腳尖，在程雋臨臉頰上親了一下：“雋臨！你對我真好！我太喜歡了！它簡直和我在大梁的愛犬一模一樣！”

她逗弄了一下小狗，隨即像是想起什麼，目光轉向角落裏盡力降低存在感的顧南梔，唇角勾起一抹惡劣而戲謔的笑：“對了，顧南梔，我記得你對狗毛過敏是吧？一靠近就打噴嚏流眼淚，渾身起紅疹，難受得很，對不對？”

顧南梔身體一僵，頭垂得更低，沒有回答。

桑卿卻自顧自地吩咐道：“那以後，就由你來負責照顧我的愛犬。每日的飲食起居、梳毛遛彎，都由你親自負責。務必精心些，若是它瘦了一分一毫，或是掉了毛、心情不快，我唯你是問。”

顧南梔死死攥緊了手心，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疼痛。

她對上桑卿那雙寫滿惡意的眼睛，知道這是她又一折辱自己的新花樣。

但她無力反抗，隻能深深地低下頭，啞聲應道：“……是。公主殿下。”

宴會繼續進行，推杯換盞，歌舞升平。

然而，就在宴會進行到後半程，眾人酒酣耳熱之際，地麵突然毫無預兆地劇烈晃動起來！

吊燈瘋狂搖擺，裝飾品劈裏啪啦地往下掉，牆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地震了！快跑啊！”

不知是誰聲嘶力竭地尖叫了一聲，瞬間，極致的恐慌蔓延開來，整個宴會廳亂作一團！

人們驚慌失措地衝向出口，哭喊聲、尖叫聲、碰撞聲響成一片！

程雋臨臉色驟變，第一時間將嚇壞了的桑卿牢牢護在懷裏，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擋住掉落的東西和混亂的人群，在一片極度混亂和驚叫聲中，毫不猶豫地、迅速朝著安全的出口衝去。

而對狗毛過敏、不斷打著噴嚏、呼吸困難的顧南梔，行動遲緩，剛抱起那隻被嚇壞的狗，頭頂的華麗吊燈和半個天花板就轟然砸落！

她眼前一黑，被徹底埋在了廢墟之下。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從劇痛和窒息中恢複一絲意識。

外麵傳來搜救人員的聲音：“找到了！是程夫人！她還活著！那條寵物狗也在旁邊！”

“程總，這邊餘震不斷，二次坍塌的風險極高！支撐點快不行了！時間恐怕隻夠先救一個出來！是先救人還是先救狗？！”

外麵似乎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默，隻有碎石滑落的簌簌聲和遠處隱約的喧嘩。

然後，顧南梔清晰地聽到了程雋臨的聲音，他似乎就在不遠處，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先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桑卿帶著哭腔的聲音猛地打斷，那聲音裏充滿了不容置疑的任性：“當然是先救我的狗！一個卑賤的奴婢而已！死不足惜！本公主的狗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雋臨！你快說啊！救我的狗！快啊！”

她似乎緊緊地纏著程雋臨的胳膊，哭鬧著，逼迫著。

外麵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漫長的沉默。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難熬。

幾秒鐘後，在桑卿持續的哭鬧和催促下，程雋臨無奈的聲音終於穿透廢墟，一字一句，清晰地、殘忍地傳入了顧南梔的耳中：

“……先救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