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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窩煤爐在牆角簌簌作響，搪瓷缸裏蒸騰的藥香裹挾著苦澀漫開。

陸沉舟握著鋁製飯勺攪動碗底藥渣，青瓷碗沿凝著幾顆深褐色藥珠，在白熾燈昏黃的光暈下泛著暗沉的光。

“托供銷社老張從雲南捎來的老藥師方子，說連服三個月對身子有好處！”

他的聲音混著煤球爐的劈啪聲，工裝褲口袋裏露出半截印著【上海】字樣的牛皮紙包，褶皺處隱約透出糖霜痕跡。

蘇婉清盯著他軍大衣口袋露出的紅繩頭。

那是上個月百貨大樓憑票供應的新貨。

蘇婉清突然開口，正在攪動藥汁的鋁勺猛地頓在半空。

“沉舟，你最近怎麼總往供銷社跑。”

陸沉舟喉結滾動著扯出笑容。

“還不是想給你尋好藥？雲南那老藥師可是多少人排隊都看不上的！”

蘇婉清打斷他的話，目光落在他工裝褲膝蓋處新添的補丁上。

“可上周你說去機械廠談技術改造。”

突然灶房傳來鋁鍋碰撞的聲響，伴隨著壓抑的咳嗽，陸沉舟握著飯勺的手劇烈一顫，藥汁濺在洗得發白的的確良襯衫上。

他別過臉去解圍巾，軍大衣下擺掃過蘇婉清的手背：“你別多想，快喝藥。”

搪瓷碗的溫度燙得她指尖發麻，卻比不過男人躲閃的眼神灼人。

廚房藍白格子門簾突然掀起，程雪梅端著粗瓷鹹菜缸進來，的確良襯衫下擺還在往下滴水。

她剛在公共水池洗完全家的衣裳。

陸沉舟一腳踢開腳邊的竹編矮凳，凳腿刮擦水泥地的聲響刺得人耳膜發疼。

“看什麼？”

“還不快去把婉清的棉鞋烘上，鞋底都能養魚了。”

程雪梅轉身時故意撞翻蘇婉清膝頭的毛線筐，五顏六色的腈綸線滾了滿地。

等腳步聲消失在樓道拐角，陸沉舟蹲下身整理毛線，工裝褲口袋的牛皮紙包又露出一截。

蘇婉清臉色有些難堪。

“沉舟，你是不是...”

蘇婉清話未說完，就被他突然攥住手腕按在煤爐邊。

“手這麼涼？”

掌心傳來的溫度燙得她想抽回，卻聽見他悶聲說。

“等你身子好了，我帶你去買新毛線。”

深夜，冷風卷著甜膩的糖味撲麵而來。

蘇婉清看見程雪梅蜷在門口啃著糖紙，月光照亮她嘴角殘留的糖霜。

那是蘇婉清今天在陸沉舟工裝口袋看到的桂花糖。

她輕笑出聲，可是眼底卻染上了一層悲涼。

次日清晨，陸沉舟往蘇婉清的搪瓷飯盒裏塞煮雞蛋，袖口沾著的桂花碎屑簌簌落在她手背上。

“廠裏食堂新學的法子，香吧？”

他笑得自然，可當蘇婉清咬開蛋白時，鹹澀的蛋黃混著莫名的酸味湧上喉頭。

窗外，二八大杠的鈴鐺聲和賣冰棍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晾衣繩上程雪梅的碎花襯衫隨風搖晃。

而陸沉舟轉身時，工裝褲後袋露出的半截糖紙，讓蘇婉清覺得手中的藥碗比往常更苦了幾分。

蘇婉清盯著男人躲閃的眼睛，聲音輕得像飄在寒風裏的枯葉。

“沉舟，如果你不愛我了，就早點告訴我！”

“千萬不能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