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梵是被胃疼折磨醒的,她蜷縮在床上,手指緊摁在肚子上。
冷汗浸透了她的睡衣,黏膩地貼在背上。
她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止痛藥,隨手倒出兩顆吞下。
躺在床上緩了好久,她才漸漸感覺沒有那麼痛了。
程梵撐著床起身,腳才剛接觸到地麵站起,她的眼前就黑了幾秒。
她往後倒坐在床邊又等了一會,才勉強站起來。
走進衛生間,她洗完臉後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仿佛也看見了程昕。
多諷刺啊,她在生命的最後,竟然還要用姐姐的身份才能得到一絲溫情。
“姐姐......”程梵抖著手往鏡麵伸去,轉眼她又看到了自己。
她忍不住彎下腰幹嘔起來,卻隻吐出幾口夾雜著血絲的酸水。
從衛生間出來,程梵換上一條淡青色的連衣裙。
這是程昕最喜歡的顏色。
她走出房間準備下樓,後背猛然一痛,籃球掉到地上又彈起。
“咳......咳咳。”程梵踉蹌的往前走了幾步,手撐在旁邊的牆上。
疼痛從被打中的地方向四周蔓延,讓她差點跪倒在地。
“反應真慢。”
顧家老三顧澤洲從走廊拐角慢悠悠的走出來,語氣帶著嫌棄。
他撿起籃球在指尖轉著,“昕昕姐當年可是能接住我的球的。”
程梵深吸一口氣,忘了說,顧家有三個兄弟,但喜歡的都是她的姐姐,所以......他們都恨死了她。
她咬牙挺直了身體,扭頭朝顧澤洲笑了笑。
“早上好,顧澤洲。”
她刻意用了程昕常掛在臉上的笑以及打招呼的語氣。
好像現在在他麵前的是程昕,而不是程梵一樣。
顧澤洲看到她這樣,表情瞬間變得憤怒,“程梵,誰準你學她說話的?!”
他往前走到程梵麵前,把籃球抵在她的胸口,“二哥告訴我們那個可笑的交易了,但你真以為裝成昕昕姐的樣子,就能得到我們的善待麼?”
“你們當然也可以不答應。”程梵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抬手推開籃球,“不過這樣的話,你們就永遠都別想找到程昕的骨灰了。”
聽到這赤裸裸的威脅,顧澤洲反而笑出了聲,“行,那你可要好好接住我們對你的好。”
他不再看程梵一眼,隻是轉身下樓時把籃球丟棄在她腳邊,“臟了,不要了。”
程梵扶著牆慢慢跟下去,她遲鈍的聞到空氣有股嗆鼻的味道。
等她一步步挪到餐廳,三兄弟已經在桌前等著她了。
餐桌上擺滿了紅豔豔的菜,水煮牛肉、麻辣香鍋、泡椒牛蛙......
全都是加麻加辣的口味。
“下來了?”大哥顧驊一雙黑眸沉靜的望著她,“坐吧。”
程梵看著一桌子的菜,心裏浮現不安。
卻還是硬著頭皮坐到了唯一空著的椅子上。
下一秒,顧哲晏把一碗漂浮著辣椒油的湯推到了她麵前。
“嘗嘗看,特地讓廚師做的。”
她光是看著,剛不疼了的胃就又有了複發的趨勢。
見她一直沒動,顧哲晏捏了捏她的耳垂,“怎麼不吃?”
“嘁。”顧澤洲在一旁發出不屑的輕嗤,“不敢吃還想當昕昕姐。”
“我......”程梵麵露猶豫。
“昕昕是最喜歡吃辣的。“顧哲晏打斷她,像是回憶般的繼續說,“以前每次陪她吃都能把我辣出一身汗。”
程梵藏在桌下的手緊攥成拳,胃在此時又疼了起來。
和顧哲晏一起去店裏專門點辣菜的“程昕”是她。
穿著裙子在球場接住顧澤洲籃球的“程昕”也是她,
真正的程昕其實一點辣都碰不了。
也很不喜歡這類容易出汗的運動。
她們小時候因為長的像,就很喜歡玩“互換身份”的遊戲。
看到除了爸爸媽媽以外的大人們把她們認錯總會覺得好笑。
但陰差陽錯的,三兄弟記憶中的“程昕”。
永遠是程梵和姐姐程昕互換身份時的樣子。
程梵默了默,伸手拿起勺子,在他們的注視下舀了一小口湯喝下。
重辣帶來的痛感從喉嚨席卷到胃,她的臉色幾乎是瞬間變得慘白。
顧驊看她變了臉色的模樣,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最後隻是沉默的抿了口水。
他昨晚回來時其實看到了程梵在樓下吃藥。
等人走了,他去看了藥瓶,是治療胃病的藥。
他知道程梵不隻是吃不了辣,更是不能吃辣。
但他最終還是放任弟弟們的行為。
顧竟做錯事不悔改的人,總要受點懲罰,付出代價。
“程梵,滿意嗎?”顧哲晏嘴角帶笑,語氣卻是冷的,“現在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真的變成昕昕了?”
顧澤洲像覺得不夠,往湯裏夾了一塊魚肉,“還有這個,昕昕姐也很喜歡吃。”
顧哲晏撐著下巴偏頭看著她難以下咽,心底突生的不忍很快被他壓下去。
他不過是滿足她想要當“程昕”的願望罷了......
程梵嘴裏的魚肉遲遲咽不下去,她感覺到有液體從眼角滑落。
也不知道是辣出來的眼淚,還是痛出來的冷汗。
她強迫自己咽下,三兄弟的說話聲落入她正在嗡鳴的耳中。
“不知道昕昕在天之靈能不能看到......”顧哲晏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傳來。
“有什麼好看的。”顧澤洲看夠戲的起身,“被最疼的親妹妹害死,昕昕姐肯定很傷心。”
“嗯。”顧驊也站起身不打算再看,順便催了顧哲晏一句,“走吧,去公司。”
顧哲晏點了點頭,看著似乎要被辣到暈厥的程梵皺了皺眉,不過最終還是轉身離開了。
餐廳徹底冷清下來,隻有程梵一個人還坐在桌前。
眼淚砸在桌上,程梵心如刀割。
顧哲晏喜歡愛吃辣的“程昕”,可現在,她已經扮不了那樣的“程昕”了。
顧哲晏,我很快就要死了......
她難耐的捂著胃起身,眼前一陣一陣的眩暈。
強撐著走回房間,距離放著藥的床頭櫃僅僅幾步之遙。
卻在進門後眼前徹底一黑,意識陷入了黑色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