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把周慧萍遞來的單據推回桌角,沒再多看一眼。他站起身,白大褂下擺蹭過桌沿,左手插進褲兜,指尖碰到那卷從雜物間拿來的電源線。周慧萍還在說什麼,聲音有點高,但他沒聽清,隻看見她嘴皮動了兩下,轉身走了。
走廊燈亮著,和剛才一樣。
他走出值班室,腳步沒停,徑直往一樓大廳走。清晨六點十七分,急診科剛交完班,人少了一半。清潔工推著車從拐角出來,不鏽鋼桶邊掛著塑料袋,輪子卡了塊口香糖,走一步響一聲。
陳硯在自動售貨機前停下,投幣,按下“肉包+豆漿”。機器嗡了一聲,托盤滾出一個紙袋。他拿起來,沒急著吃,靠在牆邊,低頭咬了一口。肉餡涼的,麵皮有點硬,他一邊嚼一邊抬眼,視線掃過清潔車後輪上方——三厘米見方的黑色方塊貼在車架內側,鏡頭朝下,正對著搶救室門口的動線。
他沒動,繼續啃包子。
昨天周慧萍說係統記錄他刷了卡,可他沒進過藥房。監控被改過,這他知道。但改數據的是人,裝攝像頭的也是人。現在這台設備不在安防係統名錄裏,線路獨立,信號不走主網,顯然是私裝的。誰會把監控安在清潔車上?隻有想繞過登記、隨時移動追蹤的人。
他吃完最後一口,把紙袋揉成團,朝垃圾桶扔去。偏了,落在桶外。他沒去撿,轉身往回走,路過清潔車時腳步慢了半拍,右手扶著車把借力,左手下垂,指尖順勢在車底一劃——膠貼邊緣有毛刺,是新粘的,還沒幹透。
他繼續往前,像什麼都沒發生。
十分鐘後,他蹲在護士站對麵的飲水機旁,擰開瓶蓋接水。餘光裏,周慧萍從走廊那頭走來,手裏抱著一摞病曆,鞋帶鬆了,拖在地上。他站起身,迎上去兩步,開口:“護士長,你鞋帶散了。”
周慧萍低頭看。
就在她彎腰的瞬間,陳硯右腳往前半步擋住她視線,左手從褲兜抽出,袖口一垂,手指已探到車底,指甲一摳,內存卡脫落,落入掌心。他順勢彎腰,右手作勢去扶她胳膊,實則將卡片夾在中指與無名指之間,一轉手,滑進左腳鞋墊內側。
動作沒停,他直起身,把水瓶遞過去:“喝點?”
周慧萍直起腰,接過瓶子,擰開喝了一口,“謝了。你剛才蹲那兒幹嘛?”
“撿瓶子。”他說。
“哪個瓶子?”
“就剛才扔的那個。”他指了指垃圾桶外的紙團,“懶得彎腰,踢了兩下沒進去。”
周慧萍皺眉,“你這人......能走兩步就走兩步,非得踢?”
他沒答,抬手摸了摸後頸,像在撓癢,實則借這個動作掃了一眼頭頂的監控探頭。鏡頭正緩緩轉動,掃過清潔車,停頓半秒,又移開。
他轉身往茶水間走。
裏麵沒人。他拉開冰箱門,拿出一盒牛奶,撕開喝了一口,靠在門邊,用腳尖輕輕碾了碾左腳鞋跟。卡片在足弓內側,貼著襪底,不硌,也不滑。金屬探測儀過腳踝時不會響,手檢也難摸到——鞋墊厚,又是舊款,沒人會特意翻。
他把牛奶盒捏扁,扔進可回收桶,走出茶水間。
走廊安靜,保潔車停在原地,清潔工去了別處。他路過時,看見那台微型攝像頭依舊亮著紅燈,一閃,一閃,像呼吸。
他沒再看,拐進男廁。
隔間裏,他脫下左鞋,掀開鞋墊,取出內存卡。指甲大小,黑色,表麵無標識。他對著燈看了兩秒,沒插進手機,也沒放回口袋,而是撕下一張手紙,包住卡片,塞進內褲前袋。那裏不會被搜,也不會被查。
穿好鞋,他洗手,抬頭看鏡子裏的自己。臉還是那張臉,頭發亂,眼眶發青,像熬了一夜。他抹了把臉,走出去。
回到值班室,他拉開抽屜,翻出一張空白排班表,撕下一角,在上麵寫:“清潔車,三號位,獨立電源,信號未入主網。”字寫得潦草,像是隨手記的交接事項。寫完,他把紙片揉成團,扔進垃圾桶。
桌上的備用機亮了一下,短信震動。
他拿起來,沒解鎖,直接關機,取出SIM卡,用指甲掰斷,扔進廢紙簍。
然後他坐下,翻開病曆本,翻到一頁空白,寫:“X7批號腎上腺素,未使用,係統記錄異常。”寫完,合上本子,推到桌角。
十分鐘後,王振海從走廊經過,腳步沒停,但眼角掃了一眼值班室。門開著,陳硯坐在裏麵,頭低著,手裏拿著筆,像是在寫什麼。
他沒進去。
陳硯也沒抬頭。
王振海走遠後,他把病曆本重新打開,翻到剛才那頁,用筆在“未使用”三個字下麵劃了一道線,又在旁邊寫了個“查”字,但最後一筆沒收尾,斷在紙上。
他放下筆,伸手摸了摸左腳鞋墊。
卡片不在了,但腳底還留著一點硬物壓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