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村口的鬧劇還在繼續。

我媽被李二狗推搡著，踉蹌了幾步，差點摔倒。

幾個村幹部趕緊上來拉架。

“二狗，你冷靜點！”

“這事跟張主任沒關係，她是好人！”

“好人？”李二狗冷笑一聲，吐了口唾沫。

“好人能教出那種女兒？騙人養老金，斷子絕孫的玩意兒！”

“我看他們就是一夥的！她女兒在外麵騙，她在家分贓！”

“不然她哪來的錢又是換新手機，又是買新衣服的？”

李二狗的話像一把刀，捅在我媽心窩上。

她臉色煞白，渾身發抖。

“你…你胡說！”

“我沒有！那些錢是我自己攢的！”

“攢的？你一個社區主任一個月幾個錢？你騙鬼呢！”

李二狗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橫飛。

“大家夥都來看看啊！這就是咱們的‘英雄母親’！”

“女兒在外麵當騙子，她在家裏享清福！”

“這種人，也配當官？也配拿獎？”

人群又一次騷動起來。

質疑和鄙夷的目光，像無數根鋼針，刺向我媽。

她緊緊攥著那麵被吐了痰的錦旗，指節泛白。

我知道，那個手機，是我用第一個月臥底工資給她買的。

我不敢用自己的名義，托人匿名寄了回去。

那件紅色的外套，也是我寄的。

我記得她最喜歡紅色，說喜慶。

我以為她會扔掉。

沒想到，她一直穿著。

可現在，這些都成了她“分贓”的證據。

我媽的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是社區主任，一輩子都要強，把臉麵看得比命都重。

她可以忍受鄉親們的誤解，可以忍受女兒“不孝”的罵名。

但她不能忍受，別人說她的人品有問題。

說她貪贓，說她同流合汙。

“我沒有……”

她的聲音很小，帶著哭腔，淹沒在嘈雜的咒罵聲裏。

“我張秀梅一輩子清清白白……”

“放你媽的屁！”

李二狗根本不聽她解釋，指著她的鼻子罵得更難聽了。

“清白？你女兒都爛褲襠了，你還清白？”

“聽說她在外麵不光騙錢，還陪男人睡覺！”

“幾百塊錢一晚上，跟個雞一樣，誰都能上！”

“你這個當媽的，是不是也幹過這種事，才教出這麼個騷貨女兒？”

“你！”

我媽氣得渾身發抖，猛地抬起手，想給他一巴掌。

可那隻舉在半空中的手，卻怎麼也落不下去。

她哭了。

淚水順著她眼角的皺紋，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

無聲的，絕望的。

我的魂體像是被火燒一樣，劇烈地疼痛起來。

我衝到李二狗麵前，想撕爛他那張噴糞的嘴。

可我隻是一個魂魄，什麼也做不了。

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媽，被最惡毒的語言羞辱。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如果我沒有選擇這條路。

如果我還是那個小小的反詐幹事。

她現在，應該還是那個受人尊敬的張主任。

而不是一個被所有人指著鼻子罵“老畜生”、“老騷貨”的可憐女人。

“媽……”

我跪在她麵前，魂體幾乎透明。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