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媽的身體僵住了。

她看著錦旗上的汙漬，嘴唇開始哆嗦。

周圍的掌聲和喝彩聲都停了。

所有人都看著她，眼神裏充滿了鄙夷和幸災樂禍。

“我就說吧，上梁不正下梁歪。”

“自己女兒是個騙子，她這個當媽的能是什麼好東西？”

“聽說她女兒騙來的錢，她也偷偷花了呢。”

“真不要臉，還英雄母親，我呸！”

竊竊私語像針一樣，紮進我的耳朵裏。

我的魂體痛得幾乎要散開。

七年前，我二十三歲生日那天。

我剛成為社區的反詐幹事，每天騎著小電驢，挨家挨戶發傳單。

我媽特地從老家趕來，給我做了一桌子菜。

飯桌上，她抓著我的手，滿眼都是驕傲。

“念念，媽為你自豪。”

“你做的是積德行善的好事，是保護老百姓的錢袋子。”

“你一定要好好幹，別辜負了大家對你的信任。”

我重重地點頭，眼眶發熱。

可僅僅半年後，我就“墮落”了。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天我媽在電話裏的哭聲。

“陳念！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你知不知道全村的人都快把咱家門檻給踏破了！”

“他們說你騙了他們的養老金！說你是詐騙犯！”

“你怎麼能幹出這種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我握著電話，聽著遙遠的警笛聲，嘴裏全是血。

我身邊躺著三個不省人事的男人，手裏還握著刀。

我隻能壓低聲音，一遍又一遍地說。

“媽，對不起。”

“媽，你相信我，我沒有。”

“別再給我打電話了。”

電話那頭，我媽的哭聲變成了嘶吼。

“我相信你？我怎麼相信你！”

“警察都找上門了！你讓我怎麼信！”

“陳念，我求求你，你別再連累我們了行不行？”

“你就當我們已經死了，你也死了，行不行！”

“嘟…嘟…嘟…”

電話被掛斷了。

那是我最後一次，聽到她喊我“陳念”。

從那以後，我在她口中，就隻剩下了“那個畜生”。

……

回憶被李二狗的咒罵聲打斷。

“張秀梅！你女兒把我爸害成這樣，這事沒完！”

“今天你要是不給我們家一個交代，我他媽就死在你家門口！”

李二狗說著，從旁邊抄起一個裝滿紅色油漆的桶，朝著我家大門就潑了過去。

刺眼的紅色液體，瞬間覆蓋了整個鐵門。

上麵用白色粉筆寫的“畜生之家”，顯得更加猙獰。

這扇門，我七年沒能再進去過。

有一次我偷偷回來，想看看我媽。

我在門外站了一夜，從天黑站到天亮。

門開了，我媽端著一盆洗腳水，看到我，愣了一下。

然後，她沒有說一句話，將那盆冰冷腥臭的洗腳水，從我的頭頂，澆了下去。

“滾！”

“別讓我再看見你，我嫌惡心！”

我渾身濕透，狼狽得像一條狗。

可我沒有走。

我從懷裏掏出一個信封，裏麵是我臥底前攢下的所有積蓄。

“媽，這是幹淨錢，您拿著。”

“您身體不好，買點好吃的。”

我媽看都沒看，一把奪過信封，撕得粉碎。

白色的紙片像雪花一樣，飄落在我肮臟的頭發上。

“我就是餓死，去要飯，也不會花你一分錢！”

“你這種人渣的錢，太臟！我嫌它爛手！”

她指著我的鼻子，一字一句。

“你給我記住了，從今天起，我張秀梅沒有你這個女兒！”

“你死在外麵，我都不會給你收屍！”

說完，她關上了大門。

我看著滿地的碎紙片，蹲在地上，哭得喘不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