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變著花樣給資助生室友帶飯時，她突然冷笑一聲。

「你一定很得意吧？」

我以為她是對中午的溜肉段不滿意，正想著該怎麼打聽她的喜好。

可她卻說：「我雖然窮，但不傻。」

「你要是真心想幫我，就應該送我點值錢的東西。」

「說實話，你的善心就像這些剩飯一樣廉價。」

我恍然大悟——

原來在她心裏，我的付出一直是廉價的。

既然如此，我那廉價的一百萬資助款也不用給她了。

1

江柔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宿舍。

「砰！」

巨大的關門聲，震得整個宿舍都安靜了。

臨走前，她那雙眼睛刀子似的掃過我手裏的飯盒。

又冷又利，充滿了不加掩飾的鄙夷。

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精準地紮進我心裏。

宿舍裏另外兩個室友交換了一下眼神。

壓低了聲音開始竊竊私語。

「什麼情況啊？」

「噓......別管了，宋知晴也是，熱臉貼冷屁股何必呢......」

「就是，江柔那脾氣誰受得了啊，整個一白眼狼。」

聲音不大，但在這死寂的空氣裏，每個字都像一把小錘子。

對我公開處刑。

我的視線死死地釘在那個不鏽鋼飯盒上。

溜肉段還冒著熱氣，是我特意繞遠路去學校東門那家東北菜館打包的。

因為我無意中聽江柔提過一次，說她很想嘗嘗。

現在這份「善心」連同裏麵的溜肉段，一起變得可笑又廉價。

一個念頭，像電流一樣擊中了我。

上周，我給父親打了通電話。

我頂著董事會幾個叔叔的壓力，力薦江柔獲得「築夢獎學金」。

一百萬，覆蓋四年所有開銷。

外加一個直通國內頂尖投行公司的實習名額。

父親當時怎麼說的？

「流程已經走到最後了，下周就全校公示，板上釘釘，改不了了。」

板上釘釘？

我放下飯盒，走到陽台摸出手機。

屏幕亮起，映出我一張落寞的臉。

但當我找到父親的號碼，按下撥通鍵的那一刻。

所有的低落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和鎮定。

「嘟......嘟......」

電話接通了。

「喂，晴晴？怎麼這個點給父親打電話？」

我深吸一口氣，語氣冷靜得連自己都感到陌生。

「爸。」

「是我。」

「關於『築夢獎學金』的事。」

我頓了頓，一字一句，咬得清晰無比。

「那個叫江柔的候選人，暫停她的資格。」

「我需要重新評估她的品德問題。」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父親的聲音帶上了嚴肅。

「知晴，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嗎？所有材料都遞交上去了，下周就要全校公示，直接聯係本人了。」

「這個節骨眼上喊停？」

他加重了語氣。

「你確定嗎？一旦公示，就再也沒有撤回的可能了。」

我轉過頭，看著宿舍裏江柔空著的床鋪，上麵還扔著她洗得發白的舊T恤。

而在床鋪旁邊的椅子上，那個嶄新的蔻馳包正安靜地躺在那裏。

logo在燈光下閃閃發亮，我扯了扯嘴角。

「確定。」

掛斷電話，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我看著窗外，天色不知何時已經暗了下來。

我第一次清楚地認識到。

善良這東西，真得看人給。

有些人，不配。

2

我的思緒，不受控製地飄回了開學那天。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江柔。

她穿著一件有些破舊的T恤，褲子的膝蓋處磨得快要破了。

一個人拖著一個老舊的行李箱，箱子的輪子還壞了一個。

在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噪音。

那麼瘦，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

從那天起，我就注意到了她。

她總是獨來獨往。

每天踩著點進教室，下課鈴一響就第一個衝出去。

在食堂永遠隻打一份米飯，配上最便宜的那個素菜。

免費打的湯，她能喝兩大碗。

而我每天都在為吃什麼而發愁。

學校七個食堂，上百個窗口我早就吃膩了。

直到那天。

我猶豫著是去吃麻辣香鍋，還是去吃石鍋拌飯時。

一轉頭就看見江柔坐在角落裏。

她的餐盤裏隻有白米飯，什麼菜也沒有。

那一瞬間，我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了。

我鬼使神差地多點了一份糖醋裏脊，一份魚香肉絲。

端著餐盤走了過去。

「嗨，江柔。」

她抬起頭，眼神裏帶著一絲警惕和疏離。

我把餐盤放在她對麵，擠出一個自然的笑。

「那個......食堂阿姨今天手抖，給我打太多了，我減肥根本吃不完，倒了又浪費，你要不要......」

我的話還沒說完，江柔的眼睛就死死地盯住了我餐盤裏的糖醋裏脊。

那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

是饑餓，是渴望，是小心翼翼，還帶著一絲卑微的祈求。

我把盤子往她麵前推了推。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她會拒絕。

最後，她用細若蚊蠅的聲音說：

「......謝謝。」

從那天起，給江柔「帶飯」，就成了我的習慣。

我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她那看似脆弱的自尊心。

借口永遠是那麼幾個：

「食堂阿姨又手抖了！」

「我朋友請客，點太多了，打包回來吃不下了！」

「哎呀，我最近減肥，這些熱量太高了，幫我解決一下吧！」

江柔從一開始的局促不安，到後來感激不已。

她會紅著眼圈對我說：

「晴晴，你真好。」

再到後來，她變得習以為常，坦然接受，甚至會開始點菜。

「晴晴，我昨天看有人吃水煮魚，好香啊。」

第二天，我就會帶來水煮魚。

真正讓她態度變味的，是一次班級活動。

3

那天大家一起去校外聚餐，學委王謙特意拉著江柔坐在身邊。

中途從包裏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遊戲手柄，笑著遞給江柔：

「柔柔，這個給你，我多買了一個，你不是說想練遊戲跟我組隊嗎？」

江柔捏著手柄，手指都在發抖，反複確認道：

「真的給我嗎？這看起來好貴......」

「小錢而已。」

王謙擺擺手，眼神裏帶著刻意的溫柔，

「你呀，就是太客氣了。以後有需要隨時跟我說，咱們都是朋友。」

我當時沒太在意。

直到散場時看見江柔跟著王謙走在後麵，刻意放慢腳步輕聲說：

「謙哥，你明天的課需要占座嗎？我早起去幫你搶第一排。」

王謙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

「不用麻煩，不過你要是想一起學，我可以幫你劃重點。」

江柔的臉瞬間紅了，低下頭小聲說：

「謝謝謙哥，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