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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和裴淮安成婚的第五年,他親手剖出了她懷胎七月的孩子。

隻為取出嬰兒血,救她的嫡姐!

再次睜眼,她第一眼看見的,便是裴淮安。

他穿著墨色常服,麵容依舊清俊逼人,見她醒來,他立刻俯身,溫熱的手掌觸碰著她蒼白的臉:“畫眠,你醒了?感覺怎麼樣?別怕……孩子……我們以後還會有的。”

孩子?

這兩個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進江畫眠的心窩。

她閉上眼,淚水無聲地從眼角滑落,浸濕了鬢角,喉嚨像是被烙鐵燙過,發不出任何聲音,也不想回應他任何一個字。

五年了。

她嫁給他,已經五年了。

猶記得五年前,他還是姐姐江鳶寧的未婚夫。

裴淮安,身份尊貴的永寧侯,年少有為,清冷矜貴;江鳶寧,才貌雙全的尚書府嫡女,他對她極盡寵愛,百依百順,二人是京城人人稱羨的一對璧人。

然而,一道聖旨打破了所有美好。

皇帝看中了江鳶寧,不顧她已有婚約,強納她入宮為妃。

或許是出於帝王卑劣的占有欲,或許是為了徹底絕了江鳶寧對裴淮安的心思,皇帝轉頭就將江畫眠——江鳶寧的庶妹,賜婚給了裴淮安。

江畫眠無法反抗,隻能在一片混亂和姐姐怨恨的目光中,嫁入了永寧侯府。

新婚之夜,她頂著新娘名頭,忐忑不安地坐在喜床上,以為自己會迎來他的遷怒和冷遇。

他卻挑開蓋頭,眼神平靜無波,隻說:“聖意難違,此事與你無關。既已成婚,往後我會好生待你,與你安穩度日。”

之後五年,他確實做到了好生待她。

相敬如賓,物質優渥,甚至偶爾也會有關懷。

即便在宮中遇見已成為寧妃的姐姐,他亦是恪守臣禮,看不出半分逾矩和異樣。

江畫眠那顆懸著的心漸漸放下,天真地以為時光終究能磨平過往,他或許真的在嘗試放下,嘗試與她開始新的生活。

直到她懷上身孕,滿心歡喜地期待著小生命的降臨時,江鳶寧突然“病重”的消息傳來。

宮中醫官束手無策,偏方說需至親的嬰兒之血為引做藥。

她幾次注意到裴淮安看著她欲言又止,目光在她微隆的小腹上停留時又變得沉鬱複雜。

那時,不祥的預感就如陰雲般籠罩了她。

可她萬萬沒想到,他竟能狠心至此!

那日晚膳後,她隻覺得異常困倦,很快便昏睡過去。

再醒來時,已被牢牢綁在了床上。

床邊站著麵色冷峻的裴淮安,旁邊放著閃著寒光的銀碗和匕首。

他看著她驚恐的眼神,聲音平靜得可怕:“鳶寧生命垂危,能救她的隻有你了。畫眠,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她瘋狂搖頭,淚如雨下,哀哀求他:“侯爺!不要!孩子已經七個多月了!馬上就要生下了,怎能生剖,算我求你,放過孩子,這是你的親生骨肉啊……”

他卻隻是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隻剩決絕的冰寒:“孩子……以後還會有的。但鳶寧絕不能有事。”

“不要!不要!不——”

冰冷的匕首貼上她的腹部,她絕望地哭喊,掙紮,卻無能為力……

那種被生生剝離的痛楚,足以摧毀世間一切癡心妄想。

昏死過去前,她終於徹底明白,他從未放下過江鳶寧。

她和孩子,不過是他隨時可以為了心中白月光而犧牲的棋子。

“畫眠,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喝點水?”裴淮安的聲音將她從痛苦的回憶中拉回。

她依舊閉著眼,不願看他。

這時,門外傳來通報聲,江鳶寧來了。

她穿著一身宮裝,在宮女的簇擁下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和愧疚,眼圈微紅,我見猶憐。

“妹妹,我……我真的不知道淮安他會這樣做……若是知道救我會害了你的孩子,我寧願當初就病死了幹淨……”

她說著,眼淚便撲簌簌地往下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裴淮安立刻心疼上前,輕聲安撫:“鳶寧,這不是你的錯。做決定的人是我,一切後果由我承擔。”

江畫眠看著眼前這一幕,隻覺得胃裏一陣翻湧,痛不欲生。

她閉上眼,聲音嘶啞地擠出幾個字:“出去……我想靜靜。”

江鳶寧卻先一步開口,柔聲道:“淮安,你先出去吧,讓我和妹妹單獨說幾句話,寬寬她的心。”

裴淮安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臉色慘白如紙的江畫眠,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轉身出去。

房門一關,江鳶寧臉上的悲戚和愧疚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嘲諷和快意。

她走到床邊,用帕子掩著唇,低笑道:“我的好妹妹,現在這副樣子,可真可憐啊。”

“你以為嫁給他五年,為他操持侯府,懷上孩子,就能取代我的位置了?”

“告訴你,淮安的心,從來都在我這裏。就算是我不要的東西,也輪不到你來碰!別再做那些不切實際的癡心妄想了!”

江畫眠隻覺得荒唐又可悲。

這一切,從頭到尾,與她何幹?

當初是皇帝強娶了江鳶寧,又為了絕她的念頭強行賜婚。

江鳶寧不敢怨恨皇帝,就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在她這個無力反抗的庶妹身上。

這些年明裏暗裏的刁難,她都忍了。

可她江畫眠又何嘗不是受害者?

她原本也有青梅竹馬的未婚夫,有著平凡卻安寧的未來憧憬……

可這一切,都被這場荒唐的婚姻打破了!

她沉默著,不再理會江鳶寧的挑釁。

江鳶寧見她毫無反應,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頓覺無趣,忽然想到什麼,眼中閃過一絲惡毒。

她端起旁邊桌上放著的一碗湯藥,而後驚叫一聲,猛地將藥汁潑在了自己華麗的宮裝上!

“啊!”

裴淮安聞聲立刻推門而入,看到眼前景象大吃一驚:“怎麼回事?”

江鳶寧立刻淚眼汪汪,指著江畫眠,卻又“善良”地為她開脫:“淮安,別怪妹妹……她剛沒了孩子,心裏怨我,拿藥潑我出氣也是應該的……都是我不好……”

裴淮安頓時怒火中燒,看向江畫眠的眼神充滿了失望和責備:“畫眠!此事與鳶寧無關!決定是我做的,你要怪就怪我!怎能對她動手?!向她道歉!”

江畫眠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心寒徹骨:“我沒有潑她。”

“我親眼所見,你還敢狡辯?”裴淮安根本不信,“既然你不知悔改,對寧妃娘娘不敬,便去祠堂跪著反省吧!什麼時候知錯了,什麼時候起來!”

剛剛小產、身體極度虛弱的江畫眠,就這樣被兩個婆子粗暴地拖了起來,押去了陰冷潮濕的祠堂。

寒意刺骨,心比身更冷。

身下的鮮血淅淅瀝瀝地流了一夜,染紅了冰冷的青磚。

第二天清晨,丫鬟春曉打開祠堂門,看到奄奄一息、幾乎凍僵的江畫眠,嚇得魂飛魄散,撲過去大哭。

“夫人!夫人您怎麼樣?奴婢這就去請太醫!”

“不必了。”江畫眠的聲音微弱卻異常清晰,她抓住春曉的手,眼神是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春曉,你幫我做兩件事。”

“夫人,您要奴婢做什麼事?”

江畫眠語氣顫抖,卻字字決絕。

“第一,想辦法去黑市,買一劑藥性最烈的假死藥回來。”

“第二,幫我送一封信去邊關,給……沈小將軍。”

沈小將軍,沈硯,她那個被一道聖旨拆散、遠走邊關的未婚夫。

假死藥吃下,七日後,便會如假死之狀。

而她,要沈硯在下葬後接走她的屍身,再將她喚醒,同她遠走高飛。

這一次,她要用最決絕的方式,徹底離開侯府。

這一次,她再也不要做裴淮安和江鳶寧之間的絆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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