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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半，在外的鬼魂都能回家。

我聞著街上燒紙的煙火味，看著我的堂姐，正捧著屬於我的獎杯，拿著我的繡品，講述著一個關於夢想的謊言。

她偷走了我的《涅槃圖》，也奪走了我的生命。

但她忘了，鬼魂，是最不會忘記仇恨的。

......

我聞到了煙火味，是街上有人在燒紙錢。

我想起來了，今天是七月半。

他們說，七月半，鬼門開，在外的都能回家。

他們沒騙我，我真的回來了。

我的意識從一片混沌中被這股味道拉扯出來，清醒地飄在這間金碧輝煌的展廳裏。

聚光燈下，我堂姐蘇錦正拿著一個獎杯，笑得端莊又得體。

“蘇錦老師，恭喜您憑借《涅槃圖》拿下本屆金針獎！能和我們說說，您是怎樣創作出這樣一幅震撼人心的作品的嗎？”一個記者把話筒遞到她嘴邊。

蘇錦的目光掃過台下，帶著恰到好處的激動，她說：“謝謝，謝謝評委會。其實，這幅作品的誕生，是一個非常痛苦又幸福的過程。”

我冷眼看著她表演。

那是我繡了三年的鳳凰，每一根絲線都浸著我的心血。

“最大的靈感，來源於我不久前因意外去世的堂妹，蘇繡。”蘇錦的聲音低了下去，眼圈說紅就紅，“她是個對刺繡充滿熱情的女孩，是她的精神，一直支撐著我，讓我完成了這幅作品，也完成了我們倆共同的夢想。”

台下的人聽得一臉動容，甚至有人開始小聲抽泣。

共同的夢想？

我的夢想是活下去！是在那間密不透風的染坊裏，能有人來打開那扇被她從外麵鎖死的門！

強烈的恨意像一把火，在我空洞的身體裏燒了起來。

我死死地盯著她，大聲嘶吼：“蘇錦！你這個殺人凶手！你不得好死！”

我的聲音當然沒人能聽見。

但是，那盞正對著蘇錦的聚光燈，突然“滋啦”一聲，猛地閃了一下，光線瞬間暗了下去。

台上一片小小的騷動。

蘇錦臉上的悲傷僵住了，一絲掩飾不住的驚慌從她眼睛裏劃過。

她比誰都心虛。

“啊，不好意思，可能是線路有點問題。”主持人趕緊打圓場，工作人員也跑上台去檢查燈光。

蘇錦很快恢複了鎮定，她對著台下的人們抱歉地笑了笑，可我看得清楚，她握著獎杯的手指，在微微發抖。

她害怕了。

這就對了。

頒獎典禮結束了，蘇錦被人前呼後擁地簇擁著離開。

我沒跟上去，就留在這裏，守著我的《涅槃圖》。

空無一人的展廳裏，我才慢慢地靠近那幅鳳凰。

我伸出手，這一次，我的指尖竟然真的碰到了冰涼的絲線。

鬼門開了，蘇錦。

我回來了。

展廳的燈一盞盞暗了下來，最後隻剩下幾盞昏黃的安全燈。

我的魂魄輕鬆穿過厚重的玻璃門，飄回了街上。

外麵還在下著小雨，濕漉漉的地麵映著霓虹燈的影子，空氣裏那股燒紙的味道更濃了。

一股說不清的力量牽引著我，讓我不由自主地朝著家的方向飄去。

那是我和媽媽住了二十多年的老宅子，在一片新起的高樓背後，顯得又舊又矮。

還沒到門口，我就聽見了屋裏傳來的動靜。

我穿過那扇掉了漆的木門，看到媽媽正趴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懷裏抱著一塊我小時候繡壞了的繡布，是繡了一半的牡丹，歪歪扭扭的，難看死了。

她頭發亂糟糟的，嘴裏正念念有詞。

“我的繡兒，手冷不冷啊。媽給你捂捂......”她一邊說，一邊用她那雙抖個不停的手，去摸那塊繡布，嘴裏還發出像是安慰小貓一樣的聲音。

自從多年前那場火災之後，她的精神就時好時壞，大多數時候都像現在這樣，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我飄到她身邊，輕聲喊她：“媽。”

她當然聽不見。

她隻是抱著那塊破布，不停地晃著身體，像在哄一個睡不著的孩子。

“媽，我回來了。”我伸出手，想去摸摸她的頭發，可我的手隻能從她的身體裏穿過去。

就在這時，牆上那台老舊的電視機突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