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喬清歡睜開眼時,看到熟悉的天花板。
她這才發現自己躺在家裏的床上。
記憶如潮水湧來,飯店裏翻江倒海的胃痙攣、顧長風抱著薑穗穗離去的背影,還有服務員慌亂撥打急救電話的聲音。
房門被推開,顧長風端著半碗藥走進來。
“醒了?”他把碗往桌上一放,語氣帶著歉意,“醫院住院費一天好幾塊,上次飯店那頓已經預支了不少錢,接你回來養著一樣。”
“還有穗穗因為你暈倒的事愧疚得很,兩頓飯都沒吃,你也別跟她計較了。”
喬清歡攥著被角,指甲幾乎要把布料摳出洞來:“讓她搬走,我就原諒她。”
顧長風眉頭一皺,還不等開口,薑穗穗忽然紅著眼圈衝進來:“是我拖累你們了,我這就走......原來在你們眼裏,窮人連呼吸都是錯!”
“穗穗!”顧長風臉色驟變,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去,“別聽她胡說!你哪兒都不許去!”
他攔在門口,伸手想擦薑穗穗的眼淚,動作自然得讓喬清歡呼吸一滯。
看著兩人在門口拉扯的身影,喬清歡突然覺得可笑。
原來在顧長風心裏,薑穗穗的幾滴眼淚,永遠比她更重要。
她跌回枕頭上,任由酸澀的淚滑進嘴裏,鹹得發苦。
接下來幾天,顧長風為了挽留薑穗穗,變著法兒哄她。
他一大早開著吉普車帶她去供銷社,貨架上的雪花膏、的確良布料,想要什麼隨便拿;
傍晚又帶她去文工團占前排,看演出時薑穗穗笑得眉眼彎彎,他跟著笑得比誰都溫柔。
喬清歡縮在床邊,冷風從窗縫鑽進來,卻感覺不到冷。
看著樓下兩人有說有笑的背影,心裏翻湧的苦澀早就沒了知覺。
她摩挲著枕頭下的機票,心想。
還有十天,就能徹底離開這個滿是傷痕的地方。
日子一天天過去,喬清歡在床上躺著,顧長風忙著軍區演習,便把食堂采購的活兒交給了薑穗穗。
薑穗穗為了省錢,托人從黑市搞來一批便宜大米。
米粒發青發灰,湊近了能聞到股酸臭味。
炊事班老李頭皺著眉說不對勁,薑穗穗卻眼一紅:“你是嫌我不懂事,故意挑刺?”
老李頭沒辦法,硬著頭皮把米下鍋。
第二天開飯時,大夥兒訓練累了,也沒多想就扒拉進肚子。
誰能想到,當天半夜就出事了。
十幾個民兵上吐下瀉,疼得在地上直打滾。
醫務室擠滿了人,走廊裏全是嘔吐物,營房亂成了一鍋粥。
家屬們舉著聯名信,罵罵咧咧地堵到了軍區大院。
顧長風被家屬們團團圍住。
民兵連長把半袋發黴的糙米狠狠摔在桌上:“顧團長,你看看這米!我們賣命的兄弟,就配吃這種東西?”
顧長風低頭一看,米粒上青一塊綠一塊,黴斑多得像長了毛。
家屬們義憤填膺,討伐的聲音此起彼伏。
“必須嚴懲置辦米麵的人!”
“把民兵的命不當命!”
薑穗穗手指絞著衣角,小聲對顧長風說:“對、對不起,我是看米價太貴,想省點錢......畢竟我以前就是吃這種糙米長大的......”
忽然,她抬頭指向角落的喬清歡,聲音也拔高幾分,“但聯係賣家、驗收貨品都是她在辦!我真的不知道米是壞的!”
正在養病的喬清歡忽然被潑臟水,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隻看見薑穗穗眼淚大顆大顆掉:“我才來軍區大院半年,哪有什麼話語權,沒有您的授意,我怎麼敢......”
喬清歡氣得渾身發抖:“自從你定了那破規矩,采購單都是你簽的字!我什麼時候插手過?”
說完,她轉身盯著顧長風,聲音發顫,“你敢說你不知道?”
家屬們也分不清真相,轉頭問顧長風:“顧團長,您德高望重,給個準信,負責采購的人到底是誰?”
顧長風的喉結動了動,眼神在喬清歡和薑穗穗之間遊移。
空氣安靜得可怕。
良久,他伸手整了整軍裝領口,心虛地避開喬清歡發紅的眼睛:
“采購負責人是......喬清歡,出了問題,自然由她擔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