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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歡遠渡長風遠清歡遠渡長風遠
王靈均2.0

1

為響應節儉號召,身為團長的顧長風立了新規矩,家裏每人每日花銷不能超過一塊錢。

而這規矩,是大院新來的仇富貧困戶——薑穗穗想出來的。

此刻,團長夫人喬清歡磕了整整九百九十九個響頭,苦苦哀求自己的丈夫:“我媽手術費還差一塊錢,再不救就來不及了......”

她跪在冰冷的地麵,額頭血肉模糊,臉色蒼白的像死人。

醫生在一旁焦急催促:“好歹是有頭有臉的萬元戶,這點錢都拿不出來嗎?”

顧長風看著喬清歡額角滲出的血,眼裏閃過一絲猶豫。

忽然,薑穗穗從顧長風身後探出頭,眼睛紅紅的:“清歡姐,定好每人每天隻能花一塊錢,今天的錢早就花超了,要不等明天吧?”

“明天?!”喬清歡急得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醫生說等不到明天!我媽現在在裏麵喘不上氣!”

她轉身指著病房,幾個護士正端著急救箱往裏跑。

薑穗穗咬著嘴唇,眼睛更紅了:“可大家都在遵守,不能因為您是團長夫人就破例吧,這樣別人會說閑話的。”

顧長風視線在喬清歡和薑穗穗身上遊移,最後停留在薑穗穗通紅的眼眶上。

“穗穗說得對,”他眉頭微微一蹙,隨即挺直肩背,語氣像淬了冰,“規矩就是規矩,不能因為你是我夫人就破例,明天交錢也不遲。”

喬清歡渾身僵住,不可置信:“顧長風!你小時候說要護著我和我媽!現在你就為這破規矩,要我媽的命!?”

鮮血順著她的額頭滑落,恍惚間,記憶倒退回小時候。

她和顧長風青梅竹馬,兩家是世交,自小在同一所大院長大。

他小時候靦腆,卻總在她麵前失了分寸。

上學路上有人笑話她紮歪的辮子,他會衝上前趕走那些壞小孩,耳根通紅著憋出一句“以後我給你紮”;

她饞巷口的麥芽糖,他會攥著攢了半個月的零花錢,在糖攤前支支吾吾報出她的名字,轉身把糖塊塞進她手裏;

她被野狗追得滿街跑,他抄起路邊的木棍擋在她身前,明明自己也害怕得發抖,卻硬撐著把她護在身後,漲紅著臉喊“有我在”。

那些年他總是紅著臉、低著頭,卻用最笨拙的方式,把所有溫柔都給了她。

兩家父母看著兩人般配,幹脆拍板定下娃娃親。

定娃娃親那日,他偷偷往她手裏塞了塊奶糖,眼睛亮晶晶,說長大要當她的“專屬護花使者”。

後來兩人長大,她成了文工團團花,他做了軍區的團長,兩人順理成章結為夫妻。

婚後,他把她寵上了天。

她隨口說一句想家的味道,他連夜開車三個小時,隻為帶回她母親醃的鹹菜;

她閑聊時一句“喜歡春天”,他就在十幾座春城購買房產,隻為隨時帶她來一場春日的約會;

文工團的男同誌多看她兩眼,他就板著臉堵在門口宣示主權;

就連長輩打趣要給她介紹對象,他都急得漲紅臉,攥著她的手說“她早就名花有主了”。

那時的他,把“護她周全”四個字,刻進了每個眼神、每句承諾裏。

直到婚後第三年,上頭推行幫扶政策,要求萬元戶帶頭幫襯貧困戶。

顧長風身為團長,主動把鎮上最窮的薑穗穗接進軍區大院。

薑穗穗家境貧寒,性格敏感,總是動不動掉眼淚,顧長風隻得處處留心照顧她。

起初喬清歡當丈夫隻是盡責任,可半年後,發現不對勁。

薑穗穗開始能隨意進出他們的書房,連家裏買鹽買米都要過問。

漸漸地,家裏處處都是薑穗穗說了算,她這個正牌夫人反倒像個外人。

喬清歡忍不住提醒丈夫,可是每次都是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穗穗從小沒享過福,你多擔待些。”

聽著丈夫不耐的語氣,她隱隱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變了。

直到後來,薑穗穗說為了節省,定下每人每天隻能花一塊錢的規矩。

顧長風擔心喬清歡不同意,專門找她談話:“節儉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美德,也是為了響應上麵的號召,咱們帶頭省省,日子也能過。”

他邊說邊把新寫好的開支表遞給她,上頭連買根蔥都要精確到分。

喬清歡看著丈夫眼底少見的認真,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往後的日子,家裏連塊肥皂都要掰成幾瓣用。

喬清歡想著熬過這段幫扶期就好,卻沒想到,一個月後的深夜,母親突然捂著胸口癱倒在地。

記憶回到現在。

醫院裏,周圍路人聽到爭吵的聲音,紛紛駐足。

“夠了!”顧長風麵子不過去,臉色一沉,“媽的老’毛病不知道犯了多少次,根本不會有生命危險,規定就是規定,等明天再交錢也不遲。”

說完,他伸手拉薑穗穗,“走,穗穗。”

喬清歡一個人跪在走廊,看著丈夫牽著另一個女人漸去漸遠,心臟像是被生生掰開,疼得無法呼吸。

突然,病房裏傳來刺耳的警報聲。

她連滾帶爬衝進去時,看見母親的心電監護儀,已經變成一條直線。

喬清歡大腦“嗡”的一聲炸開,耳畔隻剩嗡鳴。

心臟像是被生生劈開,想哭卻發不出聲音,隻有眼淚大顆大顆砸在母親冰冷的手上。

這時,窗外傳來腳步聲。

喬清歡渾身一僵,看到薑穗穗正挽著顧長風的胳膊:“長風哥,我長這麼大,連細棉布都沒穿過......”

顧長風眼神透露一絲憐愛,“今天我就去買,給你做兩身新衣裳。”

喬清歡感覺胸口被人狠狠剜了一刀,疼得眼前發黑。

兩匹細棉布,少說要二十塊錢。

母親的救命錢是規矩,薑穗穗的新衣錢卻能輕易鬆口。

原來這規矩不是鐵律,不過是顧長風偏疼誰,就對誰網開一麵的借口。

她咬住手背,直到咬出血來,才勉強壓下胸口的劇疼。

喬清歡將母親安葬,然後轉身回了娘家。

她掀開木箱,取出壓在最底下的大紅嫁衣。

嫁衣上別著的一等功勳章,那是結婚那年顧長風親手別上的,說要把最榮耀的勳章配給最珍貴的人。

而此刻,成了她離婚的籌碼。

她攥著顧長風的一等勳章來到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

辦事員說手續辦完要半個月,她木然點頭。

接著,她向文工團申請調離到國外,然後又把母親死亡報告整理出來,囑托郵遞員半個月後交到顧長風手裏。

做完這一切,她從郵局走出來。

陽光照在身上,她卻冷得發抖。

母親臨終前瘦得脫相的模樣、被病痛折磨的呻吟,還有顧長風冷漠的眼神,無數委屈痛苦一股腦湧上心頭。

喬清歡突然崩潰大哭。

所有壓抑的痛苦傾瀉而出,哭得肝腸寸斷,哭得痛不欲生。

顧長風身份特殊,組織絕對不會允許他出國。

半個月後,即使上天入海,他也再找不到她了。

顧長風,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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