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天我們不歡而散。

從那以後，我把攢著給媽媽買按摩椅和保健品的錢全都投資了自己。

既然小侄子有媽媽疼，媽媽有哥嫂照顧，但我好像隻有自己了。

我每天能收到媽媽的消息。

“找大夫給你開了調理腸胃的中藥，我熬了一晚上，濾了三遍藥渣，你晚上過來拿。”

“唉，我生病的時候可沒人這麼照顧我，這輩子我都是伺候你們的命。”

而我一條都沒有回複過。

傍晚，她打來電話，我思考了幾秒鐘後壓掉了。

不外乎質問我為什麼不去取中藥，浪費了她的藥材。

天亮時，我被電話吵醒，是哥哥。

我一接通那邊就吼了起來：“你怎麼才接電話！”

“媽媽出事了！”

我瞬間感覺渾身血液直衝大腦。

手抖得不成樣子。

“你上次拿來的菜，她不舍得扔，昨天晚上一個人吃了。”

“我和爸回村裏喝喜酒，她一個人在家，暈倒前她給你打了電話，你怎麼不接！”

“醫生說是急性食物中毒，已經引發了腎衰竭，醫生說她有生命危險！”

我想都沒想，踩上鞋子就狂奔出門。

問媽媽現在在哪個醫院，電話對麵的哥哥支支吾吾。

最後丟下一句：“她現在不想看到你！”

我的腳步頓住。

顫抖著手點開我和媽媽的對話框。

最後一條是：“樂樂，媽媽胃絞著疼，實在撐不住了，你能不能來送媽去醫院......”

再往上翻。

是她把我帶去的飯擺了滿滿一大桌，給我拍了照。

我想起她被我掛掉電話一定很無助，眼淚大顆大顆砸在手機屏幕上。

我怎麼能因為一頓隔夜飯就完全棄她於不顧

我瘋狂地給哥哥打電話，沒有人接。

打給爸爸、嫂子也是同樣的結果。

我像無頭蒼蠅似的一家一家醫院狂奔。

問急診有沒有收治過一個叫許春蘭的病人。

家裏的所有親戚都被我問了遍，沒人知道媽媽在哪個醫院。

我不吃不喝，也沒有一秒鐘休息，太陽炙烤得我嘴唇幹裂、冷汗涔涔。

終於在第三天才撥通了哥哥的電話。

“媽媽今天出院回家，你想來看她的話就回家吧。”

聽到這個消息我心裏的大石頭才落了地。

像被抽掉脊骨一樣癱坐在地痛哭。

我不敢想如果媽媽有個三長兩短，那我這輩子都會活在內疚裏。

我絲毫不敢耽擱，立刻趕回了家。

媽媽躺在臥室裏，臉色蒼白。

手背上貼著醫療紗布擋掉了針孔。

我的聲音顫抖：“媽......”

她努力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很快又合上了。

我再忍不住撲上去環住她的腰痛哭。

她的語氣依舊生硬：“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來見我了。”

我胡亂搖頭。

嫂子來到病床邊上，我淚眼婆娑地問她：“媽媽這麼快出院能行嗎？”

嫂子神色有些不自然：“嗨，其實也沒有什麼大問題，就是當時看著嚇人了一點，媽恢複得快。”

“要我說，媽就是改不掉吃剩飯的毛病，還是得給她買那個冰箱，就是我和你哥剛掏完醫療費，是一分錢都沒有了，唉，要是再有下次可怎麼辦喲。”

我來不及思考她在說什麼，隻是忙不迭的應下。

現在隻要能換回媽媽的健康，我什麼都願意答應。

隔天我就和嫂子一起去家電專賣場。

看著15999的標價牌，我拿出了上班以來的所有積蓄。

買下這台天價冰箱後，我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地。

嫂子張羅著冰箱的送貨事宜。

“嘉樂，你出錢就夠了，這些跑腿搬運的事情交給我們就好，媽需要靜養，家裏人多也吵。”

我隱約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但看著媽媽蒼白的臉色，我的疑惑被壓了下去。

正巧公司要臨時派我去外地出差一周，我打了電話給媽媽報備。

電話那頭嫂子的聲音輕快：“嘉樂你放心吧，媽好多了，正在廚房裏忙活呢。”

可我還是放心不下，7天的行程被我壓縮到了4天。

不眠不休地工作才能趕紅眼航班回來。

一下飛機我就去菜市場買了新鮮的蔬菜和魚，還有養胃的山藥枸杞，打算給媽媽煲湯。

在樓下碰到了鄰居李阿姨：“咦？嘉樂啊，今天你媽去你哥新家暖房了，沒跟你說嗎？”

我心裏還在疑惑，不是說哥哥沒錢裝修嗎，搬家還要擱置一段時間。

我直接驅車趕往哥哥家。

剛到家門口準備敲門。

熟悉的聲音就從裏麵傳出：“這大冰箱就是好！又亮堂又闊氣！”

是媽媽。

哥哥附和地笑：“那肯定是，15999呢，要不是您說自己吃剩菜中毒進了ICU，她能那麼痛快？她那性子，強是強，但是您一出事，準慌神掏錢，我騙她你住院了，她瘋了似的找您，電話都快給我打爆了。”

我聽到他們一家五口其樂融融的笑。

媽媽冷笑一聲：“就得讓她長長記性！三天兩頭跟我吵架，真把我氣病了我就不信她不著急。”

我死死咬著下唇才不至於讓眼淚流出。

從前熟悉的家人現在讓我感覺變得無比陌生，好像他們突然褪下了人皮，變成了怪物。

我隻覺得遍體生寒。

砰砰砰地砸響房門。

開門的是哥哥，他見到我後滿臉慌亂。

我直接撞開他闖了進去，隻見我掏空積蓄買的新冰箱，安靜地站在哥哥富麗堂華的新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