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腥臭的淤泥糊住時安微的口鼻,她的意識漸漸渙散。
意識模糊間,往事又變得格外清晰。
她恍惚看見,十五歲那年她被幾個混混堵在校門口勒索,少年帶著保鏢把他們通通趕走,伸手抹去她的眼淚:
“別怕,安微,我會永遠保護你!”
再醒來時,時安微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單人病房裏。
病房裏空無一人,安靜到甚至能聽見輸液的滴落聲。
窒息的感覺還停留在喉間,時安微想起褚焰辰毫不留情的背影,心中仍是一陣刺痛。
她啞著嗓子問來換藥的護士:“是誰救了我?”
“是一位氣場很強的女士,帶著幾個下屬把您送來的。”
時安微聽後就是一聲苦笑。
她如今仍是褚家的夫人,可是她落水瀕死,竟然是被剛得罪的客戶所救,而她的丈夫,至今仍渺無音訊。
接下來的幾天,時安微一直臥床養傷。
而褚焰辰一次都沒來看過她。
她出院那天,一群保鏢闖進了來,強行給她套上禮服後塞進車裏帶走:
“褚總吩咐了,晚上是葉小姐的認親宴,時家和褚家會正式向外界介紹她,您必須出場。”
……
宴會廳裏,時家的父母正滿臉疼愛地挽著葉清淺,將她介紹給每一位賓客。
“這是我們的親生女兒,清淺,在外麵吃了太多苦,我們以後要好好補償她。”
這話一出,角落的陰影裏的時安微瞬間成了宴會的另一個焦點。
“那就是時安微吧?占了人家二十多年的富貴,現在正主回來了,可真尷尬。”
“尷尬什麼,這假千金現在還賴在褚家不肯走呢。”
“聽說之前還把褚氏重要的客戶給氣走了,真是上不了台麵。”
葉清淺被眾人簇擁著,臉上卻還掛著委屈,時不時看向褚焰辰。
褚焰辰會意,拿起話筒朗聲說道:
“感謝各位今晚能來,參加清淺的認親宴。我想借這個機會說一句,在我心裏,清淺永遠是最重要的。”
全場倏然一靜。
人群中,不知是誰故意高聲問了一句:“那褚太太呢?”
褚焰辰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時安微身上:“誰也比不了清淺。”
話音落下,葉清淺終於笑了。
“別這麼說,我怎麼能跟安微比呢?”
她轉向時安微,眼底是掩不住的得意:“妹妹,我知道今天的事兒你不是故意的。這樣吧,你喝了這九十九杯酒,就當是給我賠罪了,我們以後還是一家人。”
褚焰辰身邊兄弟們立刻開始起哄:
“九十九杯怎麼夠!她占了你二十幾年的人生!”
“就是!得跪下!大聲說對不起才行!讓全場都得聽見!”
時安微冷冷看著他們,一個字都不肯回應。
她的沉默讓現場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時家父母和褚焰辰投來極其不悅的目光。
褚焰辰的幾個兄弟沒了耐心,圍上來將她死死按在原地:
“褚少發話了,時小姐,喝吧!”
“快點!別掃了大家的興!”
辛辣的液體被強行灌進喉嚨,他們的笑聲和羞辱聲混雜在一起,像無數根針紮進耳朵。
時安微拚命掙紮,酒液順著她的下巴淌下,浸濕了胸前昂貴的禮服。
她不知道自己被灌了多少杯,隻覺得胃裏翻江倒海。
終於,時安微再也撐不住,猛地推開身邊的人,跌跌撞撞地向宴會廳外跑去。
身後是一群人還在肆無忌憚的嘲笑她。
葉清淺柔弱地阻攔:“哎呀,你們別這樣……”
她衝到走廊盡頭的露台,扶著欄杆吐得天昏地暗。
身後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一雙昂貴的皮鞋停在她麵前。
褚焰辰看著她蒼白的臉,似乎想伸手扶她,但最終仍隻是沉聲質問。
“安微,你非要把場麵弄得這麼難堪嗎?”
時安微回頭看他,沒有力氣爭辯。
他蹲下身平視著她,放緩語氣:
“你剛才讓場麵那麼難看,他們才做得過分了些。但你不要胡思亂想,我不會和你離婚……”
就在這時,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時安微顫抖著劃開屏幕,上麵彈出一條她期盼已久的信息:
【時小姐,離婚申請已經通過。您的出境許可也已加急通過。】
手機屏幕的光映在她的臉上,緊繃的肩膀忽然垮了下來,心中湧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靜和空茫。
她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她愛了很多年的男人輕聲道:
“回去吧。葉清淺需要你。”
褚焰辰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皺起眉:“你……”
話沒說完,宴會廳裏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不好了!清淺小姐對酒精過敏,全身都起疹子了!”
褚焰辰的身體遠比他的思緒更快。
他最後看了時安微一眼,那一眼裏有疑惑、有不解,但最終他還是選擇轉身衝回宴會廳。
隻留下一句:“等我一下,我馬上來。”
時安微看著他的背影,慢慢站直身體,輕聲說:
“不,我不會再等你了。”
然後,她轉過身,向著與他相反的方向,一步步走入無邊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