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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君蘭震驚地看著何書倫，喉嚨裏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陳廠長看向江君蘭，眼神失望：“君蘭，你還是知識分子家庭出來的，太讓我失望了！這件事我會好好和你單位的領導溝通！”​

說完，他拂袖而去。

滿室的賓客靜默的目光如刺般紮在她身上。

江君蘭愣在原地，隻覺渾身的血液都冷透了。

何書倫見她沒反應，摟住她壓低聲音說：“君蘭，你就委屈一下。反正你在廠子裏幹了這麼多年，讓領導罵兩句也就過去了。曼寧是新來的，受不了這個。”​

江君蘭看著他，瞪大眼睛，連眼淚漫過眼眶都不知道。

此時她隻想問問他，憑什麼？​

可她腹部的墜痛卻一陣猛過一陣，冷汗浸透了後背。

他似乎察覺到她的異樣，趕緊扶住她：“你怎麼了？臉這麼白？你還懷著孕呢，別生太大的氣。”​

江君蘭踉蹌後退，剛想開口。

薑曼寧忽然撲上前，一把拉住何書倫，哭得梨花帶雨：“何大哥，我好害怕，我是不是闖大禍了？”​

何書倫立刻轉身將她整個攬進懷裏，輕拍她的背：“別怕，有我呢。”​

他的背影無比高大，卻又無比陌生。

江君蘭看著他們緊緊相擁的樣子，氣血猛地衝上頭頂，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徹底昏死前，她還能清晰地聽見薑曼寧驚慌的聲音。

“何大哥，君蘭姐怎麼了？”​

“別送醫院！明天還要上班呢，不能為這點小事就耽誤了勞動！”​

……​

在漆黑的夜裏，江君蘭做了個夢。

夢裏她回到了兩人剛結婚的時候。

她第一次學做飯，把鹽當成了糖，炒出來的菜鹹得發苦。

何書倫卻麵不改色地吃得幹幹淨淨，還笑著刮她的鼻子：“君蘭做的菜，就是全世界最好吃的菜。”​

夢裏她說想要個書櫃，何書倫就整夜不睡地設計圖紙，叮叮當當地給她敲出一個書架。

他說：“我的君蘭愛看書，她的書也要有個家。”​

她還夢到了他升上副廠長那天。

他興奮地抱起她轉了好幾個圈，又把臉埋進她的頸窩，聲音悶悶：“君蘭，現在我能讓你過上最好的日子了。”​

那時的他眉眼溫柔，可夢境一轉，她卻隻能看到他冰冷的背影，和他麵對薑曼寧時心疼又珍視的表情。

忽然，一道巨大的痛楚將她從夢中撕扯出來。

“君蘭姐！起床了！太陽都曬屁股了！”​

薑曼寧衝進臥室，一把掀開江君蘭的被子，又打開窗戶，讓刺骨的寒風呼呼亂吹。

江君蘭虛弱地睜開眼，下腹的傷口疼得她蜷縮起來：“我不舒服……”​

“不舒服也得去上班！”薑曼寧理直氣壯，“你昨天得罪了陳廠長，今天更不能再讓人抓住何大哥的把柄！”​

門口的何書倫看著她慘白的臉，終歸有些不忍：“曼寧說得對，你忍一忍，下了班早點回來。”

江君蘭還是被他們一左一右地押著出了門。

剛到單位，她就看到一群同事圍在布告欄前議論紛紛：​

“原來她是為了害丈夫的表妹，故意送餿飯給陳廠長啊！”​

“何副廠長也是倒了八輩子黴，娶了這麼個攪家精。”​

江君蘭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她跌跌撞撞跑上前。

同事們看是她來紛紛嫌棄的退開，此時她赫然看到公告欄上她的通報批評：

【經查，江君蘭同誌心胸狹隘，因家庭矛盾，意圖栽贓陷害其表妹薑曼寧同誌，其行為性質惡劣，嚴重破壞同誌間的團結，思想覺悟低下……給予全廠通報批評，撤除其組長職務，望全體職工引以為戒！】

看完公告的江君蘭隻覺得腦裏嗡嗡作響，連自己什麼時候恍恍惚惚地走出廠子都不知道。

她隻記得走到一條僻靜的巷子時，幾個人影突然將她堵住。

是廠裏幾個早就看她不順眼的女同事。

為首的女人一把推在她肩上：“江君蘭，你可真給我們廠長臉！得罪了陳廠長，你是不是想讓我們都跟著你倒黴？”

另一個女人扯住我的頭發，迫使她抬起頭。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她的臉上，江君蘭被打蒙了，整個右臉頰火辣辣地疼，嘴裏還能嘗到血腥味。

“啪！”

第二下更重，江君蘭直接被扇倒在地，隻能像個破布娃娃一樣任由幾人踢來踢去。

幾十個耳光暴雨般砸下來，江君蘭已經被打得意識模糊。

但她們仍不知足，還把她推倒在地，不由分說便是一通拳腳相加。

“何廠長說了，要我們今天就讓你知道厲害！還要我們把你這副鬼樣子宣揚出去，讓所有人都看看你的真麵目！”

最後，她們打夠了，把江君蘭拖進路邊一個廢棄的空廠房，大笑著離開。

任由渾身是傷的江君蘭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等到江君蘭恢複體力，終於能撐著牆壁一點點挪出去時，已經是下班時分。

關於她的謠言此時已經被傳得麵目全非。

有人說，她是和陳廠長有仇，想把何書倫也一起拉下水。

有人說，她是敵對廠子派來的特務，故意破壞廠長和副廠長的關係。

還有人說，她是私生活不檢點，被丈夫的表妹抓住把柄才意圖報複。

江君蘭再也撐不住，忍著痛跑回家，把自己死死鎖在房間裏。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何書倫的敲門聲。

“君蘭，你開開門。”​

江君蘭沒理他。

他又說：“我知道你委屈，我想好了，明天我就去報社登報，為你澄清謠言。”​

江君蘭心中諷刺，​一切事都因他讓她為薑曼寧頂罪而起，那時他沒有向眾人澄清，現在來澄清也隻會被人認為是強撐麵子而已！

薑曼寧的聲音再次響起：“何大哥，你不能這麼做！你這樣太慣著她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君蘭姐既然沒做虧心事，怕別人說什麼？這回正好讓君蘭姐改改這身小資的臭毛病！”​

門外是長久的沉默。

許久，何書倫的聲音才隔著門板悶悶傳來：“君蘭，你別鬧了。我和曼寧都是你的家人，隻要我們相信你就行了。”​

隻要他相信就行了？​

江君蘭的胸口劇烈起伏。

她形容不了自己此時悲憤交加的心情，隻能用盡全身力氣，一拳捶在床板上。

“砰！”​

門外立刻傳來薑曼寧受驚的抽泣：“何大哥……君蘭姐是不是在生我的氣？都怪我……”​

“不怪你，跟你沒關係，是君蘭自己想不開。”​

“那她就是故意的，她容不下我……”​

何書倫溫柔的哄勸和薑曼寧委屈的哭訴交織在一起，清晰地傳進她的耳朵。

江君蘭慢慢鬆開拳頭，疲憊地靠在床頭。

聽著門外那曾經專屬於她的溫柔，忽然就笑了。

眼淚順著笑意滑落，她的心裏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原來，心死是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