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治安策》

就這樣，漢庭給匈奴上供的物品在逐年增加，可是匈奴人的寇掠卻越來越頻繁與囂張。而對於現在的漢匈關係及國內的一些隱患，身在梁國的賈誼是看在眼裏急在心中。

為此，賈誼為漢文帝獻上《治安策》，這個整個兩漢最偉大的策劃（此策字數實在是太多，所以曆來寫《漢朝》的書都會大概說一下便略過了，但我覺得不把《治安策》寫上就不能叫一個完整的西漢，所以在這挑著精煉的段子翻譯一下，有不喜歡長篇大論的直接跳過閱讀下一節吧）。

“啟稟陛下，臣最近私下考慮了一下當前的國家大事，認為現在我漢朝可以痛哭的事有一件，流涕的有兩件，而可以為之長歎的則有六件。

首先，現在我漢朝最急需處理的是什麼呢？那就是諸侯王！

從古至今，諸侯王國的力量強大了，那麼其結果勢必會造成諸侯與朝廷之間的對立，進而造成國家的潰敗，百姓的災難。之前的劉興居和劉長難道陛下都忘了嗎？

現在，東南的吳王劉濞靠海煮鹽，自鑄錢幣，其富已經可以和漢庭相抗，其百姓隻知吳王而不知陛下，這難道不是禍亂天下之前的征兆嗎？

如今陛下正值壯年，講究做事合乎道義，這本沒有過錯，可是您不能因為這個信念而不斷增加各路諸侯的權利啊。

這就是讓我痛哭的事情。

現在一個地方諸侯手中的權力就可以主宰一群老百姓的生命，甚至有的諸侯都能夠和朝廷派去的相來抗衡，那就更不要提比他們還強大十倍的諸侯王了。

講到這，您可能會對我說：‘你說的都是無稽之談，現在除了北方的匈奴，天下都很太平，至於濟北王（劉興居）和淮南王（劉長）那隻不過是一個意外而已。’

如果陛下這樣想那就錯了。現在天下之所以還稍微安定的主要原因是那些大諸侯王國還沒有累積到一個實力的頂點，並且朝廷派過去的太傅和相都在把持著國中的大權。

試問，一旦這一代的太傅和國相退居二線，那麼誰還能夠阻擋得住各個諸侯王呢？

那時候他們的根早就穩固，您哪怕再派相和太傅過去也無法動搖他們了。

這種情況一旦發生，哪怕是堯舜在世也無法治理好天下了。

黃帝曾說過，‘太陽到了正午的時候一定要拿東西到外麵去曬，手中如果拿著刀子就要趕緊切東西。’

如果陛下您現在按照我說的去做，那麼國家就會穩固，天下也會得到安寧。可如果陛下您不按照臣所說的去做，那麼天下將會重新燃起戰火，以至百姓凋零，骨肉相殘，這和當初的秦朝還有什麼分別呢？

據臣所觀察，從高皇帝至今，但凡最先反叛的諸侯王，都是實力最為強大的。

高皇帝時期，楚王韓信的實力冠絕天下，所以最先反叛。

之後韓王信依靠匈奴的勢力，成為了最強大的諸侯，繼而反叛。

然後是貫高、陳豨、彭越、英布。這些人無不是當時最強大的存在。

那麼盧綰為什麼最後反叛呢？那是因為他是這些人中最弱的一個。

有可能陛下還會問我，‘長沙王直到現在都沒有反叛，這是為什麼？’

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陛下，那是因為長沙國國內人口隻有區區兩萬五千戶！所以長沙王對朝廷是最忠誠的。

但這卻不是因為長沙王的性格和其他諸侯王有什麼不同，而是因為形勢所迫才會如此。

所以綜上而述，哪怕是將樊噲、酈商、周勃、灌嬰等這些漢朝的忠臣封到強大的國家去，他們最後也是會反叛的。

相反，如果將韓信、彭越、英布等反王調到長沙國去，他們最後也一定不會反叛。

所以，如果想讓天下的諸侯王對朝廷忠誠，隻要減少他們的實力就可以了。

那麼怎麼來消減他們的實力呢？

臣建議，從今以後定下製度，不準諸侯王將所有的封地都給一個孩子，而是要平均分配。

比如趙國的一個王，如果他死掉了，就要將地盤平均分配給所有的孩子。如此，便達到了削弱諸侯國的目的，因為哪怕多年以後他們再想聯合在一起反抗朝廷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了。

之後，讓臣流涕的事。

臣近年來總見到一個患腳腫病的病人，一條小腿腫的和腰差不多，一個腳趾頭腫的好像小腿一樣。這就使得此人平時想要自由活動都不可能，腳趾和小腿一動就會牽連全身，讓人渾身發痛。

那麼這個人是誰呢？就是我漢朝了！

那麼這個人的頭又是誰呢？當然就是陛下您了。

那這個已經腫掉的腳又是誰呢？便是當今的匈奴勢力了。

如今的匈奴，對漢朝肆意淩辱，月月都在邊境寇掠而沒有休止，並且新任的匈奴單於不管是在書信上還是對待使者上都對我大漢不敬到了極點！

而我漢朝呢？為了不和匈奴正麵交鋒，竟然忍受此等侮辱，還年年向匈奴進獻大量的金錢、食物，以及各種鐵器及生活用品。這簡直就是極盡的羞辱！

陛下可知，現在西部、北部邊境上，即使爵位很高的家庭都不能免除兵役，凡是兒童以上的人群都為了防備匈奴的寇掠而得不到休息，甚至將官都要整日披著鎧甲睡覺。

在這種情況下，我大漢朝廷不但不對匈奴予以凶猛的軍事打擊，還要年年給匈奴上供，這叫什麼道理？

最讓人無法忍受的是，現在朝中很多出謀劃策的權貴竟然都認為這是對的，他們是多麼無能才會說出如此的話語？

陛下！這就是我漢朝的病啊！

有病怎麼辦？得治！

那麼誰是這個醫生呢？愚臣便是！

臣私下認為，匈奴的總人口不過我漢朝的一個大郡而已，如果陛下派愚臣前往邊郡做‘有實權’的相，我可以向陛下保證，到時候臣一定將老上單於生擒！並用荊棘之鞭狠狠的抽打他的脊梁，讓整個匈奴全都滾到長安來跪拜陛下的威儀！……”（注：我就隻挑了當時最重要的諸侯王問題和匈奴問題來翻譯，《治安策》還有很多我就不一一敘述了，剩下的無外乎就是更正國家禮法和板正現在國家奢侈浪費的行為等。）

《治安策》，一個多麼雄偉的計劃和警告，其一一闡述了現在漢朝的重大弊病（關鍵是這些事情以後都一一發生了），基本上曆代史家都對賈誼的說法讚成有加，隻不過唯有征伐匈奴這點很多人都認為他是瞎扯淡，倒不是質疑賈誼的能力，而是當時的國力並不允許。

賈誼的《治安策》說的非常好，可是漢文帝有沒有聽取呢？

沒有。

那麼為什麼沒有聽取呢？

我不太知道，大概是因為賈誼所說都太過“激進”了吧，“不符合”漢文帝心目中現在漢朝的國情，外加上不敢將邊境交給一個沒有軍事經驗的激進分子（可以理解），所以討伐匈奴之事便放下了。

那麼搞弱諸侯王的政策呢？這個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好的策略，漢文帝應該遵從吧。

答案是還是沒有。

為什麼呢？

因為漢文帝想要青史留名，想要史書上沒有一點兒對自己負麵的評價，所以不想做這些“骨肉相殘，勾心鬥角”的事情。

於是，漢文帝做了一次“鴕鳥”，決定將明知道以後會發生的動亂交給後代去搞定。所以，錯過了“削藩”的最好時機。

公元前172年夏季，連歌謠帶民間輿論都說劉長之所以會慘死都是漢文帝搞的鬼，此事讓想青史留名的漢文帝大傷腦筋，於是便打算封劉長的長子劉安為淮南王。

可是，漢文帝此舉卻直接觸動了賈誼的底線，他直接毛了，搶在漢文帝還沒有發布任命詔書之前上奏漢文帝，

“陛下，淮南王大逆不道，壞事做盡，天下臣民誰不知道他的罪惡？陛下免除了他的死罪而流放他，這已經是皇恩浩蕩了，結果他自己絕食而死，這又能怪得了誰？並且，陛下之後善待淮南王的兒子們已經是足夠了。但如今我聽說陛下又要封前淮南王劉長的長子劉安為新任淮南王，這是萬萬不可的事啊。

第一，之前陛下已經懲罰了前淮南王，可現在聽到了市井中的閑言碎語，就封其長子劉安為淮南王，這不正是說明了陛下的心虛嗎？天下人也會因此認定陛下是殺死前淮南王的主謀了。

第二，春秋戰國時期的伍子胥與白公勝陛下難道不知道嗎？之前，因為陛下之故，前淮南王才會慘死，可如今您卻要讓他的兒子繼承淮南國，您難道想要再次培養一個伍子胥或者白公勝嗎？

（注：伍子胥父親被楚平王所殺，其隻身逃亡吳國，最後通過吳國的力量成功為父報仇，拔出楚平王的屍體鞭屍三百。白公勝之父本是楚國太子，可為費無極所害，便攜家眷逃亡鄭國，最後被鄭國國君殺死。白公勝逃亡吳國，後來回到楚國，一直想要報仇，可楚國不但不出兵攻打鄭國，還在死敵晉國攻打鄭國時救援鄭國，使得白公勝發怒，進而發動政變，自立為王。）

所以，臣認為您的處置實在不怎麼高明，還請您馬上停止。”

賈誼說的有沒有道理？有！那麼漢文帝聽沒聽呢？嗬嗬，還是沒有，隻不過是幾年以後才封的劉安為淮南王，算是給了賈誼一個麵子而已。

然而多年以後淮南國的叛變也證實了賈誼的每一項建議都沒有半點兒錯誤。

算了，這是後話，我們暫且不提，還是繼續按照流程往下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