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元節那天晚上,我愛了五年的人掘著我的墳罵道。
“阮盼蘭,你居然還敢用死亡來威脅我,可真的是機關算盡!”
我隻想求他給我一個安寧,透明的身子一遍又一遍的穿過他掘墳的身體。
裴子默頂著寒顫,一錘又一錘的挖掘麵前的土,篤定又固執。
可是挖開後,屍體被卷著竹席,蒼白生蛆地躺在那裏。
裴子默愣住了,手中的鐵錘摔落在地,雙膝跪在我墳頭。
嘶吼、痛哭、埋怨聲,都從往日這個最為紳士的人口中發出。
身為靈魂的我呆愣了片刻,無趣的朝他開口。
“這麼醜,有什麼好看的?”
但裴子默卻不嫌棄地把屍體緊緊地擁在懷中。
等等!
這個屍體好像不是我的!
......
1
我死在炎熱的夏日裏,用力呼吸了最後一口灼熱,不舍的閉上了眼。
欠了那麼多的錢,我的裴子默怎麼有能力還?
不過幸好,我早就立好了遺囑。
裴子默一整天都沒有聽到我騷擾人的電話,頗有點不適應地頻繁看手機。
這被他身側的宋曉夢注意到了,不經意間開口。
“子默哥,阮盼蘭那個人就是掉錢眼裏了,連中元節都不放過!”
“說不定現在正在街頭賣紙紮花呢!”
聞言,裴子默疑惑不解地皺起眉頭,抬頭看她。
“紙紮花?”
我的靈魂站在那裏,瘋狂搖手,卻毫無作用。
唯獨這件事情我不想要讓裴子默知道,他一向忌諱這種東西。
知道了,又該罵我了。
但是宋曉夢和我同村,因此住的地方不遠。
她譏笑出聲、語氣不屑。
“子默哥不知道吧,就是燒給死人的!”
“當然是大賺特賺死人錢了,阮盼蘭前段時間都在做這個。”
周圍哄笑不已。
裴子默聞言嘴唇抿緊,神色不悅。
那紙紮花我本來是想著最近有人掃墓,可以多賺點錢,給裴子默買輛電動車。
我聞言苦笑,倒是沒有想到會成為笑料。
有人吐槽。
“太晦氣了,也不怕遭天譴,這種昧良心的錢也賺!”
我沒有否認。
周圍眾鬼當時得知我提前做好了紙紮花,那笑聲都快形成龍卷風了。
下一句話卻讓我整隻鬼沉入穀底。
“幸虧裴少沒有和她結婚,用一張假結婚證就勾到手了,果然沒見識。”
裴少?
假結婚證?
我努力的消化這些東西,腦海裏的閃過的第一個想法。
假結婚證的話,那遺囑豈不是白寫了,早知道不浪費那張白紙了。
我果然是窮鬼,死後都這副樣子!
裴少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為了和我結婚,來當鴨子了?
那可是我的腹肌,都不準摸!
他們的陣陣嗤笑打破了我的亂想。
裴子默不自在的譏諷我道。
“阮盼蘭,我和她在一起這五年,都算是替她漲身價了。”
“確實!能做滬市裴家大少的女朋友,絕對是墳頭冒青煙了!”
是那個富可敵國的裴家嗎?
明明都是鬼了,我為什麼還是怕冷,可能是空調開的太足了。
店裏裝潢華麗,暖黃色的燈光打在裴子默的臉上。
服務員輕聲上前介紹菜品。
“這道醉蟹我們用的本店的50年陳釀,蟹肉則是選用新鮮黃油蟹王,佐以法國黑鬆露和薄荷。”
“這是一道中西結合的菜品,希望能讓您滿意。”
這擺盤、這格調、這介紹,我終於認出了這個地方。
這是滬市最貴的餐廳,一天隻接待四桌,我是刷視頻看到的。
記得刷到這條視頻的時候,我就頗為振奮的看著裴子默。
“這地方,我阮盼蘭一定要嘗一下是什麼味道的!”
裴子默信誓旦旦的抱緊我。
“蘭蘭,你跟著我吃苦了,我們之後一定會住別墅,這種東西隨隨便便就能吃。”
我再次打量裴子默,那一身墨藍色的筆挺西裝還有尖頭皮鞋,一看就價值不菲。
我真傻,居然沒發現他一直在裝窮騙我。
可是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他為什麼要一直的騙我,要是家世不匹配,直接告訴我就好了。
我沒有那麼賤,會自己走的。
“不過這回嫂子可真沉得住氣,居然現在還沒有打來電話。”
2
“今天可是裴少的生日,一點表示都沒有?”
“是啊,就像曉夢說的,她一直以來都是裝的,幸虧你們沒有真正領證。”
時鐘敲響,已經是十一點整了。
裴子默端起酒杯,一口接一口的喝著,把褲兜裏一個精致的小盒子扔給了宋曉夢。
“這個小玩意兒就給你了。”
這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我從未見過,眼前的男人讓我陌生。
宋曉夢受寵若驚的打開戒指盒,捂住了嘴唇。
“這是五克拉的藍寶石戒指嗎?可真漂亮,謝謝子默哥!”
等等......這個戒指,怎麼和我半個月前刷到的博主展示的一模一樣?
那可是得幾百萬了!
說是一個大佬訂給自己對象的,居然是送給宋曉夢的。
心臟如針紮般疼痛。
我有些呆不下了,但不知為何卻不能離開裴子默五米之外。
鬼差和我叮囑過。
“你對這個人執念太大,過了頭七就好了,我到時候再來接你回去。”
一旁的宋曉夢嘴都合不攏了,找好了角度啪啪拍照。
我知道,她下一秒就會和我發消息。
“蘭蘭,沒見過吧!五克拉的矢車菊,我記得你是不是喜歡這個?”
果不其然,手機那頭回複她了。
“您是阮盼蘭女士的家屬嗎?她死了,現在屍體還在醫院無人認領。”
因為怕催債的找上裴子默他們,我的手機一個聯係方式都沒有備注,每發一條消息就會刪除相關記錄。
加上我是孤兒,那具屍體從中午躺到了現在。
我死之前,耳朵邊都是醫護人員焦急的聲音。
“還聯係不上家屬嗎?”
“她的工友呢?臨時工?我總不能把她扔了!”
“我們這邊聯係上一個大學同學,說是在A國,最快也要後天才能過來!”
正想知道是誰,誰知我下一秒就來到了這個餐館。
整個餐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經濟形勢。
大家都沒有注意到宋曉夢越發慘白的臉色。
我實在是無聊,轉身,有一下沒一下的擺弄著精致燭台上的蠟燭。
滅了。
又燃了。
......
“啊啊啊!”
一聲刺耳的尖叫聲響起,宋曉夢顫抖的看著手機,語氣吞吐。
“子默哥,醫院說…阮盼蘭死了!”
裴子默“砰”的一下站起身,接過手機仔細查看。
好半晌才嗤笑出聲,眉毛舒展開來,用手指著一張照片。
“你這張照片拍到我了,她大概就是鬧脾氣了,我也順便和她坦白好了。”
我也湊上前去,果然那張照片背後是喝悶酒的裴子默。
這話倒說的不假,我確實會做出這種事情。
裴子默居然還記得我的玩笑話。
“你要有一天瞞著我,我就從你的世界徹底消失,你上天入地都找不到我!”
眾人也搭腔說我作,配不上裴子默。
手機那邊卻在催促。
“方便的話,留個手機號碼嗎?”
裴子默搶過手機,輸上了自己的號碼。
那頭卻沒有如他所願的繼續發了,他又朝著我的手機發消息。
“別鬧了好不好,是你先騙我的。”
我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無人回複。
半秒鐘的寂靜後,裴子默打去了電話。
“嘟嘟嘟…”
“您撥打的電話已經關機,請稍後再撥!”
我也臉色羞紅,為了還債,我把他買的那個手機賣了。
特地換了一個老年機。
3
醫院,醫生攥緊手機,牙都快咬碎了。
“不是,這破手機怎麼耗電這麼快?”
“那號碼是188什麼來著?這充電頭…怎麼這麼老!”
我瞧著裴子默一遍又一遍的撥打電話,然後把手機砸了。
“砰嗵!”
“好好好,阮盼蘭,我看你能忍幾天!”
他的臉色黑沉如墨,周圍一片死寂。
裴子默,我已經死了,隻希望那個150大洋的公證遺囑不靠譜吧!
多寒磣人啊!
我居然給一個富少留了那些沒用的東西!
不過那個蝦球看著好好吃,可惜作為一隻鬼,我吃不了。
聽說中元節可以給人托夢,有人祭奠就能吃到,看在這五年的交情,裴子默該不會拒絕吧!
我跟著裴子默回了家。
裏麵還是一如既往的溫馨,我們的小貓乖乖蹭了上來,“喵喵喵”地討好叫著。
“寶貝!”
“喵~”
“阮盼蘭!”
“喵!”
“蘭蘭?”
“喵?”
裴子默一邊尋找,一邊叫我的名字,甚至開了所有燈。
我則是向那個空了的貓碗飄了過去,正想去加手又穿了過去。
小貓咪也跟了過來,蹭著我的腿,眼神討好的看向貓糧袋子。
“小乖,媽媽回來過嗎?”
裴子默加上貓糧,擼著小貓問道。
“喵嗚!昂昂昂......”
我立馬大笑了起來,這人到底喝了多少酒?
對了,醒酒的東西在廚房第二層中間的格子裏,也不知道他記不記得?
這死男人騙我!讓他頭疼好了!
裴子默就這麼躺在客廳沙發上睡著了。
我則是逗著乖乖,不放心地囑咐它。
“要是他不要你了,你可要記得去給別人賣萌,這樣就有人養你了。”
“嗷~~嗚嗚…”
我也不確定它有沒有聽懂,就這麼無聊地呆到了清晨。
鬼簡直是天選打工人,居然不用睡覺!
我瞬間擔憂起來,也不知道去了地府,要做些什麼事情,我還能再投胎嗎?
裴子默醒過來後,扶著頭則是執著地給我發消息。
“蘭蘭,我昨天沒有喝到你煮的醒酒湯,好想你!”
“我們都結婚了,爸媽那邊不同意,我不是故意隱瞞你的,你回我一條消息好不好?”
我很是平靜的跟著裴子默,看他準點出門,悠閑的在樓下不遠處的星級餐廳吃早餐。
八點整了,這個時間我也該打掃完大街回來了。
裴子默看著小區門口,緊蹙眉頭地呢喃。
“她除了我這裏,還會去哪兒呢?”
臨近九點半,裴子默又去了我的公司門口的咖啡館,也沒有看到我。
十二點,裴子默忍不住地給我又打了好幾個電話,無人接聽。
......
直到兩天後,一個熟悉號碼跳了進來,裴子默很快便接了。
“您好,這裏是第一醫院,請問是阮盼蘭的家屬嗎?”
醫院那頭,醫生托人買到了數據線,才看到了電話號碼撥了過來。
“是”
幾經周折,醫生的聲音激動又顫抖不已。
“阮盼蘭在我們這裏停屍快兩天了,您方便的話就讓她早日入土為安吧。”
很不湊巧地,宋曉夢的短信。
“子默哥,因為戒指我被蘭蘭打了一頓,現在正在第一醫院。”
果然又在騙我,我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這句話。
裴子默攥的指頭發白,冷哼一聲,警告電話那頭。
“我不知道阮盼蘭給了你們多少錢,臭了就臭了吧!”
我的靈魂劇烈顫抖!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沒死。
4
“曉夢,我馬上來。”
這句話一出,我全身戾氣難忍,室內的咖啡館憑空掛起了大風。
“叮叮鈴鈴!”
頭頂精致台燈發出了清脆的聲音,碎片落了下來,劃破了裴子默的眉根。
鮮血迸射出來,我也清醒過來。
碎片倒映出我發紅的眼眶。
我又跟著裴子默去了醫院,他先去給自己包紮了一下,又去了宋曉夢的病房。
真惡心!
死了還要見這對狗男女親熱。
他們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蘭蘭,這是俺家醃製的鹹菜,你和子默哥嘗嘗,可下飯了!”
“蘭蘭,我上次聽子默哥說腰疼,這是我們自己家做的膏藥,不嫌棄就收下吧!”
“子默哥,我家的燈壞了,你幫我修一下可以嗎?”
“子默哥,中秋我一個人有點害怕,你和蘭蘭應該不嫌棄我這個電燈泡吧!”
我一直以來都以為,她是為了報答我給她找了工作。
想當初,裴子默也提醒過我。
“蘭蘭,你那個同鄉有點越界了!”
“曉夢在老家都有孩子了,子默你想多了。”
但當我看到宋曉夢的臉,還是忍不住地倒吸一口涼氣。
嘖!真狠!
宋曉夢的眼角青紫一片,顴骨處還是紅的,頭也綁上了繃帶,脖子也有手掐過的指甲痕......
她抹著眼淚委屈的抱著裴子默。
“子默哥,我真的隻是想關心她,沒想到她居然懷疑我倆之間的關係…”
“嗚嗚嗚......”
沒想到,人死了還要背一個鍋啊!
裴子默的身體一僵,避嫌地推開了她,輕拍她的肩膀。
“你救了我的命,這件事情我會去找阮盼蘭說清楚的,醫藥費我幫你出。”
不等她擦幹眼淚。
我就看到裴子默神色怔愣了一瞬,轉頭看向一旁的醫生,聲音疑惑。
“您為什麼一直盯著我?”
“我就想問問—”
那位醫生扶了一下眼睛,但話卻被宋曉夢的嬌呼聲打斷了,她撒嬌地看向裴子默。
“啊!子默哥,我好餓,你先去幫我買早餐好不好?”
“好…”
不知為何,裴子默的內心總縈繞著不安,他在出醫院門的時候,看到了一個熟稔的身影。
那正是自己愛人的青梅竹馬蕭念白,這人不是被自己搞去A國了嗎?
“蕭念白,你怎麼在這裏?”
蕭念白氣勢洶洶的走過來,怒不可遏地給了裴子默一記重拳。
“砰!”
“你這個混蛋,居然這麼對蘭蘭?”
裴子默也下意識一腳踢過去,眼神落寞一瞬,緊接著語氣譏諷。
“你們不是先出軌我的?我這不過是以其人之道…”
兩人不相上下的打了起來。
“啪!”
“砰咚!”
......
直至醫護人員把他們拉開,蕭念白走之前還不忘咬牙切齒地譏諷。
“希望你不要後悔,你錯過蘭蘭,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人了!”
裴子默看向那個從昨晚開始就未回複的信息框,這才給手下人發去一條消息。
“給我調查一下夫人去哪裏了?”
“哪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