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緊接著,是容瑾給沈明微送上了禮物。
可我眼前早已一片模糊,看不清他送了什麼。
明明淚是落在了青石板上。
可五臟六腑卻宛若被什麼砸了一樣,疼的我忍不住發顫。
恍惚間,手腕上幾道淺褐色又開始灼燒。
低頭,是密密麻麻的疤痕。
有已經愈合的,也有新生的。
那都是給兒子放血時用瓷片劃的。
為了救兒子,我下手時從沒覺得痛。
可在知道兒子根本沒病,他們要我的血,不過是沈明微想要時。
那些疤痕像一條條上蜒的毒蛇,纏得我有些喘不過氣。
連帶著,絕望也從骨髓裏鑽出,讓我跪地的身子跟著搖搖欲墜。
許是看向內院的時間太長,一條長鞭帶著破空聲從我身後甩了下來。
後腰傳來劇痛時,我踉蹌跌倒。
抬頭,王府管事看向我的眼神冷得像冰。
“做完活就趕緊滾,貴人也是你能盯著看的?”
沒在乎我的眼淚是痛的還是怎麼,他留下話轉身便走。
我麻木地起身跟著其他雜役往後院走。
卻在最後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可眸光裏,是容瑾正笑著替沈明微拂去衣襟上落梅的畫麵。
而兩人眼底的曖昧和情意,刺得我終於收回了視線。
領錢時,掌事扔來三兩碎銀。
我想,我該高興的。
可此刻盯著手裏的三兩銀錢。
我突然不知道要做什麼。
以往賺了錢,我總腳步匆匆。
先去街口李記買串裹滿芝麻的糖葫蘆,那是兒子最愛的。
再繞去紙坊挑幾刀厚實的宣紙,容瑾練字總嫌紙薄。
最後稱半斤酥糖,隻為讓父親和兄長嘗到甜,劈柴時能少歎幾聲氣。
想著以前,我帶著眼中的迷茫笑自己天真。
他們如今哪裏還需要我的東西呢?
容瑾錦衣華服無數。
沈明微穿金戴銀,錦衣玉食。
父兄也是人人巴結的大小將軍。
唯有我,是眾人口中晦氣的哭靈女,真的一無所有。
想到這裏,我捏著那三兩銀子。
毫不猶豫走進了那家我曾隻敢遠遠望一眼的糕點鋪,用所有銀子買了塊芙蓉糕。
那是沈明微桌上最尋常的點心。
也是我小時候,爹爹兄長和母親總買給我的。
咬下一口,清甜的豆沙餡在嘴裏化開,味道和從前沒有差別。
可不知怎的,舌尖卻漫開一股澀味,像摻了淚一樣,不怎麼好吃。
但我還是咽下了整塊糕點。
緊接著,我漫無目的地走。
卻發現,我竟不知不覺的到了每日都會來的雜事堂。
掌事見了我,立刻迎上來,語氣帶著幾分急切:“正好有戶人家要請人哭靈,工錢給得多,你去不去?”
我下意識揉了揉幹澀的眼,喉口有些發苦。
因為每日都要哭靈,此刻我的眼眶早被哭得發腫。
指尖輕輕一碰,都痛的如針紮一般。
若這是往常,我不管多累,隻要有活計我從不錯過
可今天,我卻輕輕搖了搖頭:“不去了。”
沒想到我會拒絕,掌事愣了一下。
可他也沒有強求,隻在轉身時忍不住嘀咕:“她不是從來都不放過任何能賺錢的機會嗎?”
“怎麼今日拒絕了?”
我扯了扯嘴角,笑裏滿是苦澀
是阿,我以前從不錯過。
可如今,我覺得自己好累好累。
什麼都不想做了。
似乎是想逃避,我沒回家,在城牆根下看著人影匆匆。
直到街上沒了人影時,才慢悠悠往回走。
我想,他們或許他們已經偽裝好了。
而如我所想。
推開門的刹那,容瑾穿著粗布麻衣迎上來,抬手就用帕子替我擦汗。
兒子也紅著眼撲進我懷裏,哽咽著說“娘辛苦了”。
而不遠處,父親和兄長拖著斷腿,一邊劈柴一邊笑著招呼我。
那一刻,我幾乎要以為自己白天看到的都是幻覺。
可當容瑾遞來一塊碎糕點,又替我攏了攏衣領時,我僵住了。
因為。
他指尖帶著一縷熟悉的依蘭香。
王府下人說過,那是沈明微獨有的香氣。
而他手裏的糕點。
是白天我在王府親眼看到沈明微嫌膩而丟在地上踩了一腳的。
那本該是要扔掉的。
可此刻,我的夫君就這樣捧著被人踩過的糕點對我說。
“念念,生辰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