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五這日,相府氣氛明顯與往日不同。
下人皆著素色衣物,餐食不見半點葷腥。
我問了往日相熟的下人才知,原來是先皇後的忌日,皇帝對先皇後情重,命舉國哀悼,官員府邸皆需素食祭拜。
故而待我見到謝昀,已是十五傍晚。
如他所說,他真的好了,沒有半絲病氣。
謝昀獨自一人待在書房隔壁的靜室內,麵前是一個簡單的香案,供著一方沒有名字的牌位。
我站在他身側,小聲問道:“公子......是在祭拜先皇後娘娘嗎?”
謝昀動作未停,聲音低不可聞:“是我母親。”
那位相府主母口中的低賤外室?
原來謝昀他娘與先皇後的忌日是同一天。
今日府上人人都為先皇後忌日忙裏忙外,謝昀卻隻能一個人偷偷躲在這靜室中祭拜他娘。
怪可憐的。
這麼一個爹不疼娘不在嫡母欺辱又有狐狸精勾引的可憐書生......
關心他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
我親自去小廚房,做了幾道清淡小菜,邀謝昀來到觀花小亭。
夜色漸濃,月華如水,我與謝昀相對而坐,心緒翻湧間,我問起他母親的事。
謝昀默了片刻,隨即開口。
“我娘......溫柔美麗,知書達理,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隻是,這樣好的人......卻運氣不好,隻能,被關在......那座籠子裏。”
我一時茫然,隨即便想明白了,丞相的外室,自然不便見人。
“我六歲時的那年冬天......她病得很重,所有人都說,救不回來了,可我和父親都知曉,她是被人害成那樣的。”
我瞪圓眼睛,突然站起身。
誰能害這麼一個柔弱外室?還讓丞相不能追究?那自然是這相府主母了!
她若是這般喪盡天良之人,我豈能讓她如願!
我道:“是、是夫人害了公子的娘親麼?!”
謝昀卻是一瞬怔愣,隨即似是想起什麼,輕笑一聲,隻道:“不是,自然與她無關。”
好吧。
我扁了扁嘴,坐回去,繼續靜聽。
謝昀卻不肯往下說了。
不說我也能猜到,丞相在朝中樹敵無數,拿了他把柄想暗害他的人自然也多了去了。
徒留小小的謝昀,眼看著母親慘死,又長這麼大了才被丞相接回家中......
真可憐。
心緒激蕩下,我想伸手拍拍謝昀的肩膀,卻是無意間,指尖泄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妖力。
妖力拂過石縫裏的枯敗小枝。
下一刻,枯木逢春。
我猛地收回手,語無倫次,試圖掩飾:“這、這花枝怎麼......真是奇了......”
謝昀卻隻淡淡瞥了花枝一眼,轉而望我,輕聲道:
“大約是今夜月色甚美,花枝......也沾了阿沅靈氣?”
後背陡然炸開戰栗。
我硬著頭皮打哈哈:“公子過譽......”
謝昀不再回答,隻道天色已晚,合該歇息。
我鬆了一口氣,目送他回了臥房。
警報解除,識海內亦是一片唏噓。
蘇姨娘感慨道:“身世飄零,猶自強不息,此子心誌可嘉。阿沅,你......”
我摸著心口,飛快搖頭,否認蘇姨娘沒說完的話。
識海內適時響起老祖宗的警告:“小阿沅,心疼男人,可是不幸的開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