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芷禾再次醒來時,已在普通病房,醫生正給她測量血壓。
她艱難垂頭,看了一眼雙臂。都還在,打著厚厚的石膏,隻是左臂毫無知覺,甚至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難無比。
醫生注意到她的動作,歎氣語氣沉重:
“宋小姐,緊要關頭,隔壁醫院恰好送來一批匹配的血袋,您才僥幸保住雙手。但因傷勢實在太嚴重,左臂神經已基本壞死,算是廢掉了。後半生若還想要再拉小提琴,恐怕是......沒可能了。”
醫生的話如萬根毒針從天而降,直擊宋芷禾心底,將她最後一絲微弱希望徹底擊碎。
“霍子行知道嗎?”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幹澀,像砂紙摩擦。
醫生搖頭,麵露同情:“霍總這會兒應該在給林小姐舉辦盛大慶功宴,我們嘗試聯係過他很多次,但他的電話一直打不通。”
宋芷禾覺得好笑,但已全然不在乎了。心死莫大於哀。
醫生剛離開沒多久,病房門就被猛地推開,霍子行急匆匆跑進來,帶一身酒氣:“阿禾,你真是嚇死我了!我差點以為自己要失去你了。”
他撲到床邊,想去握她的手,卻又怕碰到傷口。
宋芷禾微眯著眼,沉默不語,冷冷看他表演。他頭發上還沾彩帶,渾身透濃重酒氣,白襯衫衣領上那個鮮紅唇印清晰可見。
她差一點,就又要信了他的鬼話。
霍子行注意到她的目光,下意識整理衣領試圖掩飾:“阿禾,我......”
宋芷禾偏頭躲開他試圖觸碰的手。
他以為宋芷禾是在生氣,放柔聲音解釋:“阿禾,自月月回來,我對你確實有所忽略。你放心,接下來我定隻陪你一人。”
時間或許尚且可以留給她,但那顆早就飛向別人的心,早就已經回不來了。
隻是此刻,宋芷禾不想再與他做無謂爭辯。
接下來幾天,霍子行果然比以往表現得還要黏她:
他帶她去看之前她一直求他、卻未能實現的海岸日落;
每天一日三餐,霍子行都會親自下廚,笨拙燉一碗雞湯端到她麵前,一勺一勺喂她;
甚至她曾經最愛的那首鋼琴曲,他也會在每個午後準時在她的病房裏為她演奏。
可宋芷禾的心如水般平靜,再也泛不起一絲漣漪。
因為就在她出院那天,她曾無意間聽到霍子行和林清月在走廊角落裏的對話,才終於知曉:霍子行對自己這般殷勤體貼、無微不至,不過是想讓她放鬆心情、補足營養,好讓一周後給林清月做骨髓移植的手術能夠順利進行。
次日傍晚,林清月病情突然惡化,手術刻不容緩。
霍子行剛把雞湯喂到宋芷禾嘴邊,卻在接收到消息時,猛地將勺子扔回碗中。滾燙的熱湯濺到她的臉頰和脖頸上,瞬間紅了一片。
但他全然不顧,一把拽起宋芷禾未受傷的右手,粗暴拉她往門外走。
剛到手術室門口,護士便熟練給宋芷禾換上藍白條紋手術服,讓她躺倒在冰冷的擔架上。
霍子行緊緊握住宋芷禾冰冷的手,眼裏流露出恰到好處的擔憂:“阿禾別怕,我就在這裏陪著你呢。等你這次手術出來,我們馬上就補辦婚禮,我會永遠都在你身邊,再也不離開了。”
宋芷禾被護士緩緩推入手術室,耳邊隱約傳來醫生最後和霍子行的對話。
醫生麵露極度難色,再次確認:“霍總,宋小姐身體剛恢複,非常虛弱,這次骨髓抽取手術風險極大,很有可能......會要了她的命啊。”
霍子行神情一頓,沉默片刻。
這時,護士從手術室裏匆忙跑出,急聲道:“主任,不好了!林小姐已經開始吐血了,情況危急!”
醫生正要張嘴再說什麼,手中的手術同意書就被霍子行一把奪過去。他快速簽下名字,語氣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不用管她!月月必須給我救活!不惜一切代價!”
宋芷禾躺在手術台上,聽著門外隱約傳來的話語,嘴角扯起一抹極致苦澀和絕望的笑。也好,就當這是最後一場告別。
手術過後,契約完成,她和霍子行就真的互不相欠了!
醒來後,手術室外空無一人,寂靜可怕。
手機震動,屏幕亮起,是林清月發來的一張照片。
畫麵中,她一臉嬌羞依偎在霍子行懷中,霍子行正低頭喂她吃水果,那股溫柔似水的模樣,是宋芷禾從未擁有過的專注。
就連剛才她生死攸關的時刻,都未曾見他表露半分這樣的神情。
他們本就不該遇見,也是時候說再見了。
宋芷禾強忍劇痛,支撐著牆壁艱難離開醫院。
手機突然再次震動,一條新信息彈出:
【宋芷禾小姐,您預定的晚上十點整飛往冰島的航班,將於一小時後起飛,祝您旅途愉快。】
宋芷禾盯著這條消息,眼眶瞬間濕潤,胸腔起伏不定,一種複雜情緒洶湧而來。
她終於......自由了。
腦海中仿佛再次浮現初次見到霍子行時的場景:他毅然把自己從深淵裏拉出來,帶回家,那時他還信誓旦旦地說,此生都會庇佑她、愛她。
可之後這三年,宋芷禾被蒙騙、被當作替身、被榨幹最後一絲價值。
如今,她要親自跟他們、跟過去一刀兩斷!
機場登機播報聲音清脆響起。
宋芷禾掏出手機,抽出那張用了多年的電話卡,毫不猶豫將其掰成兩半,扔進一旁垃圾桶。
她大步走向登機口,昂首挺胸,一次也沒有回頭。
霍子行,這輩子都不要再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