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薑姑娘!您弟弟病情突然惡化,脈息弱極,急需施針用藥!”女醫官的聲音帶著遲疑,“但典藥錄顯示......您父親簽署了放棄施救同意書......”
握著放棄施救同意書的手驟然收緊,指節泛白。
“我即刻過去。”
隔著太醫署厚重的琉璃窗,弟弟蒼白的小臉毫無生氣,嘴唇泛著駭人的青紫,胸口微弱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冰冷的金針。
“施針用藥之資加上拖欠的診金,總共需黃金千兩。”醫官遞來的藥方沉甸甸,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很抱歉,資費未清,我等無法施針。”
她的指尖顫抖,踉蹌著腳步趕往五年未曾回過的薑府。
找到薑父的瞬間,他眼神鄙夷,冰冷的聲音像毒蛇鑽入耳膜。
“怎麼?那個病秧子還沒斷氣?”
“為何放棄施救!”她的聲音壓抑著憤怒和絕望。
父親嗤笑一聲,充滿了算計。
“你給殿下當了十年暖床婢,連個血脈都無,如今陛下看上瑤枝,你們姐弟還有什麼用?”
她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
“那孩子的病就是個無底洞。”父親的聲音淬著寒冰,“我不會再投一分錢。你的份例已經停發。除非你能重新獲得陛下垂青,否則,免談。”
隨後被無情趕出薑府。
這就是她的父親,利益至上,骨肉至親也不過是籌碼。一旦失去價值,立刻棄如敝履。
摸出隨身荷包,裏麵銀票的數字刺眼地提醒著她的窘迫。
帶著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她來到乾清宮找戰北淵。
卻被他的近衛攔在殿外,聲音帶著揶揄。
“薑姑娘?陛下正忙,要尋他便來‘教坊司’。”
教坊司,宋瑤枝暫居習藝之處。
她趕到那裏,本想借完資費就走,卻聽見戰北淵伴當的調笑。
“陛下,真喜愛宋姑娘,就把薑無眠打發了唄?”
“打發便打發了。賞了一座江南皇莊,薑無眠該知足了,哪家侍婢得這般厚賞。”
“就是,要不是薑無眠當初耍手段爬床......”
旁邊有人猛地咳嗽。
議論聲戛然而止。
她頂著那些探究鄙夷的目光,走到戰北淵麵前。
“陛下,能否借臣女百兩金。”聲音幹澀沙啞。
話一出口,哄笑聲四起。
“百兩金?薑姑娘,你逗我呢?這些年賞賜還不夠?”
“薑姑娘,你好歹也算官家女,陛下還賞了皇莊,見好就收吧,小心人財兩空。”
“我看呐,就是找借口來纏著陛下,可惜陛下如今眼裏隻有宋姑娘......”
眾人哄笑。
她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羞恥感如潮水般將她淹沒。
戰北淵把玩著酒盞,置若罔聞。
“行了,”他終於放下杯盞,語氣帶著施舍,“無眠跟了朕這麼久,這點金銖不算什麼。”
他從袖中摸出一枚玉符。
指尖即將觸及時,一隻纖細的手橫空奪過。
宋瑤枝清冷倔強的臉出現在眼前,眼底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
“你怎能自甘墮落,伸手向男子索要錢財!”
換作旁人,戰北淵早已雷霆震怒。
可對她,他眼底隻有縱容的寵溺。
戰北淵的伴當看熱鬧不嫌事大,起哄道:
“宋姑娘,陛下才為你解了圍,怎地翻臉不認人?”
宋瑤枝抬了抬下巴,瞪了戰北淵一眼。
“一碼歸一碼!又不是我求他救的!”天真又散漫。
戰北淵看得入迷。
“那你說如何是好?”他聲音柔得能滴出水。
宋瑤枝瞥了她一眼,語氣不卑不亢。
“我不知道,我隻知就算獻藝鬻畫,我也不會白拿別人一分一毫!”
戰北淵的伴當拍手大笑。
“簡單!薑姑娘飲一壇酒,十兩金!如何?”
她心頭一緊,看向戰北淵。
他知道她有嚴重的胃疾。
在眾人的鼓噪聲中,戰北淵轉向她,語氣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小事。
“你都聽到了,飲盡,金銖予你。”
她望著他熟悉又陌生的臉,有片刻失神。
隨即,她扯出一個極淡的笑,眼底一片荒蕪。
“臣女飲。”
烈酒入喉,像燒紅的刀子狠狠割過喉管。
胃裏翻江倒海,她捂住腹部,痛得蜷縮痙攣,冷汗瞬間浸濕中衣。
“薑姑娘想要金銖,就別裝清高,這麼幾杯酒都飲不下?”
“陛下都發話了,時姑娘還是識相點。”
她抬頭,看向主位上的戰北淵。
男人的目光,始終膠著在宋瑤枝身上,專注得旁若無人,仿佛她隻是個無關緊要的背景。
她笑了笑,笑容破碎。
“我飲。”
胃壁像被腐蝕般劇痛。
最後一滴酒液滑入喉嚨。
她放下空壇,朝宋瑤枝伸出手,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我飲完了,玉符還我。”
宋瑤枝將玉符狠狠擲在地上,眼神輕蔑如看螻蟻。
“為了錢財墮落到這種地步,真後悔與你流著一半相同的血!”
說完,她像隻高傲的孔雀轉身離去。
戰北淵一愣,立刻追了出去。
她看著他們消失的方向,低頭自嘲。
她彎腰,撿起那枚沾了塵土的玉符,撐著幾乎散架的身子走到賬房處。
手指顫抖著劃出金銖,將救命錢送到太醫署。
欠賬劃掉那一刻,心底巨石轟然落下。
沒關係,為了弟弟,一切都值得。
她扶著宮牆,踉蹌走出喧囂的回廊。
前方拐角陰影處,高大的身影將嬌小的女孩壓在廊柱上。
女孩奮力推開男人,揚手扇了他一記耳光,又羞又怒。
“戰北淵!我說過絕不做你深宮禁臠!請你自重!”
戰北淵摸了摸臉頰,看著宋瑤枝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卻燃起前所未有的光芒和征服欲。
那般癡迷,是她十年未曾得見的深情。
如今,他找到了他的月光。
痛苦之餘,竟也有一絲解脫。
想起母親臨終前,最希望她平安喜樂。
是時候離開了。
她拿出宮牌,來到忙碌的尚宮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