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家的時候,周澤的狗對著我狂叫。
我氣急踢了它一腳。
十歲的周澤發瘋似的衝過來,把我推倒在長滿刺的玫瑰叢裏。
他的臉上滿是戲謔與冷酷:“我媽媽的魂,重生在了這條狗身上。你踢它就是在踢我的媽媽!”
我渾身紮滿了刺,艱難的從玫瑰叢中站起。
冷眼看著他。
他似有些許心虛,但還是倔強的說,
“媽媽是這個家永遠的女主人,你隻是這個家的傭人。等我長大了,就是你被掃地出門的時候。”
周星牧在遠處看著這一切,無動於衷。
原來七年的養育,隻是我的一廂情願。
盯著周澤那張跟我如出一轍卻對我厭倦無比的臉,我沒有悲傷。
隻是說不出的失望。
“不用等你長大,我馬上就走。”
0
渾身的刺傳來密密麻麻的疼。
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周澤嗤笑一聲。
“別裝了,能有多疼。”
“玫瑰刺還是太淺了,要是能紮透五臟六腑才更好。”
“想巴結我和我爸,想妄圖代替我媽媽,你還不配。”
我冷笑一聲:“周澤,拜托你以後想陷害別人的時候,找個好點的理由。”
“你這樣很可笑,知道嗎?”
被戳穿後,周澤有些尷尬。
他大哭著跑向周星牧。
“我不要這個女人做我媽媽。”
“你給我換個媽媽吧。”
我沒有像以前那樣追著示弱耐心哄他不哭。
而是來到房間,讓保姆幫我挑幹淨身上的刺。
剛在床上躺下,渾身傳來劇烈的疼痛。
我不受控製的大喊一聲跳下了床。
門外傳來周澤計謀得逞的竊笑。
床單隨著我的身體,掉了下來。
床單下是數不清的圖釘。
它們透過床單刺入我的皮膚,一紮到底。
血很快流了滿身。
周澤推門進來,拿著手機開始拍我。
“我就說了,玫瑰刺可不如圖釘紮得深。這個滋味你覺得不錯吧?”
“我媽媽生下我吃了那麼多苦,你想無痛做媽,我告訴你,沒那麼容易。”
保姆聽到我的呼叫,要來看我。
他擺擺手說沒事,拒絕了保姆的幫忙。
他對保姆的態度,都比我對我好。
“周澤,我對你哪點不好了?你為什麼對我敵意這麼大?到底是因為什麼?還是聽了誰了話?”
周澤支吾了一下,終是開口:“我不想你代替我媽媽。”
七年來,我照顧他的一日三餐。
看護他的每一次睡眠。
沒有真心換得真心。
隻得到了他的敵意。
他隻在最初粘著我過。
這兩年來,敵意更甚。
我忍者疼痛一顆顆拔掉身上的圖釘。
看著流滿鮮血的身體,心隻剩失望和死寂。
這就是我難產大出血才得來的孩子嗎?
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姐姐沈婉清嫁給周星牧之後,一直懷不上孩子。
後來查到是子宮畸形,無法受孕。
家裏找到我,讓我替沈婉清生個孩子。
我一個未婚的姑娘,迫於他們的壓力,隻能同意了這個要求。
十月懷胎,剛一生產,周澤就被抱走了。
他成了周星牧跟沈婉清的兒子。
甚至在我來到周家這麼多年,也沒有人告訴他,我才是他的親生母親。
他把對亡母的思念轉化成恨意,全部發泄到我身上。
以前,我總是耐心安慰,盡力彌補他心靈的創傷。
可是這一次,我終究是厭了。
養大周澤,我耗費了數不盡的心血。
失去周澤,隻在這一身的玫瑰刺和圖釘血。
周星牧派人來叫我。
02
三十出頭的男人,加上天生的高貴矜持,仍有著令許多少女怦然心動的容顏。
他看著麵前的書,壓根沒有抬頭看我。
“周澤今天又惹你了。”
見我不說話,他臉上顯出不耐煩。
“他是一個孩子,你要多多遷就他。”
“不過......”
他抬起頭來。
“你都來到家裏七年了,還沒能留住一個孩子的心,是不是過於愚笨了些?”
我習慣性沒有反駁。
看到我的沉默,他像是生了氣。
“這個家裏,我,周澤和婉清,才是真正的主人。周澤的狗,不是你能隨意踢打的。你要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我是什麼身份?”
我喃喃自語。
周星牧頓時暴怒站起。
開始撕扯我的衣裳。
以前,無論他多麼粗暴,我都沒有反抗過。
可今天,我再也不想順從他,拚命抗拒。
“你就是來照顧周澤的,順便也解決我的生理問題。”
“怎麼,我說你幾句,你還置氣了?”
黑色裙子刺啦一聲,被他撕開。
身上的血跡,赤裸裸的展現在他的麵前。
他的眉頭皺了一下。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回頭我安排醫生給你處理一下。”
我拉起被撕爛的衣裙。
“不用麻煩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份。”
“那就好。今天晚上周澤的生日宴,你要好好表現,要試圖改善跟他的關係。”
周星牧眉頭微蹙。
“周星牧,我們的合約到期了,明天我就要走了。”
周星牧正欲離開的腳步一頓。
“在生我的氣還是周澤的氣?”
“一個大人還能跟孩子計較?”
這不是計較,是心寒。
我盯著周星牧的眼睛。
“七年了,契約上的任務完成了,是時候離開了。”
周家是香江有名的大族。
他們唯一的兒子周星牧娶了我的姐姐沈婉清。
姐姐一朝成為豪門夫人,沈家也從此飛黃騰達。
七年前,沈婉清去世。
養父沈淵找到我,讓我接替姐姐嫁給周星牧。
他是想延續周家的庇佑。
以養我長大的名義,代替我簽下了七年的合約。
周星牧勾唇冷笑:“你想繼續簽約也可以,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非要用離開這樣方式讓我開口挽留你嗎?”
我沒有辯駁,隻是強調。
“我隻是知會你一下。明天,我就要走了。我們並沒有辦理結婚證,也不用離婚。”
周星牧盯著我的眼睛,想找出我眼裏的不舍。
卻什麼也沒有。
“你養了周澤七年,真的舍得嗎?”
周星牧的話語裏終究有些許的挽留。
我停下即將邁出門的腳步,沒有回頭。
“周澤一點也不喜歡我。你早知道了。”
不僅是周澤,周星牧也不喜歡我。
家裏所有家具的擺設,還是沈婉清在世時的樣子。
他說,這樣看著,才能感覺沈婉清沒有走。
有一間房間,他從來不讓我進去。
據說,那裏都是沈婉清的遺物。
每個周末,周星牧都會去那個房間呆上大半天。
出來的時候雙眼通紅。
這麼多年來,城中人都知道他對亡妻的深情。
卻很少人知道,他對我的冷漠。
其實當年,我可以不來周家的,因為我已經徹底脫離沈家了。
隻是沈淵對我說:“周澤才剛剛三歲,你舍得他這麼小就失去母親嗎?”
“他是你的兒子,你不想看他健康長大嗎?”
我知道他有他的打算,但為了周澤,我還是任他簽下了七年合約。
03
一句“兒子”拿捏了我。
也困住了我七年。
那個當年胖嘟嘟的小孩子,縮在我懷裏睡覺時臉上都帶著淚的小孩。
那個摟著我的脖子,奶聲奶氣說著“你不要離開我,我想喊你媽媽”的男孩,
現在已變成了對我恨入骨的少年。
我沒有得到渴望的母子團聚,隻收獲了兩個男人的厭煩。
生日宴上,周澤含淚對沈婉清祈禱。
“媽媽,我的生日就是你的受難日。以後我所有的生日都是對你的懷念。”
可明明是我的受難日。
隻是從來沒有人告訴他。
當年,沈婉清隻說是從國外代孕的孩子。
沒有說過是我生的。
周星牧看到親子鑒定結果是他的,就沒有多想。
或者覺得無所謂。
沈淵曾以養父的名義,讓我發誓,永遠不要說出這個秘密。
周澤的話,也讓周星牧濕了眼眶。
“你母親那麼好的女子,我此生再也遇不到了。”
“七年前,我生病需要換腎,是她毫不猶豫的捐出她的腎,最後因為傷口感染去世。”
“早知道,我就不要她的腎了。”
可他一直不知道,他的腎,是我捐的。
當年,養母沈夫人,真心對我好。
後來,她為救落水的我去世。
養父把一切都怪在了我頭上。
對我非打即罵。
我欠了沈家好大的債,也成了他們一家的罪人。
此後的每一天,我都要為沈家贖罪。
在姐姐因為子宮畸形無法生育孩子後,讓我替姐姐孕育孩子。
他說:“你的養母因為你才去世。你為我們全家做的多一些,你的罪孽才輕一些。”
這個家裏,養母是對我最好的那個人。
我想,即使她在世,也會為姐姐不能孕育而發愁吧。
於是,我就生下了周澤。
後來,姐姐生病需要換腎,周星牧也需要換腎。
養父再次找到我,讓我捐腎。
我開始不同意。
他再次用我欠養母的命來綁架我。
並許諾我捐腎後可以斷絕跟沈家的關係。
養母走後,沈家一家都對我厭倦極了。
能離開沈家,是我心中的渴望。
捐腎後,他們卻告訴周星牧,腎是沈婉清捐的。
沈婉清因為傷口感染離世了。
這些年來,可笑跟周星牧親密無數次,他都沒有發現我腰上的刀口。
看著周星牧因為他的話而傷感,周澤露出來一個計謀得逞的笑。
並指使我給參宴的賓客倒酒。
語氣霸道無禮。
“能在周家伺候我們,是你的福氣。”
我沒有在意他的無禮,反正明天就走了。
生日宴後,周星牧的秘書宋雪留下來陪他。
他不顧還在收拾的宴會廳的眾多仆人,抱起宋雪急切的走向臥室。
04
很快,令人害羞的聲音毫無顧忌的傳出來。
仆人看著我坐在角落,議論紛紛。
“女人做到這份上也夠可憐的,老公出軌都不避著她。”
“她算得哪門子的老婆,聽說連結婚證都沒有。”
“是她貪慕富貴,死乞白賴的在周家不走。”
“我看小少爺的眉眼,跟她挺像的。她不會憑這點以為,她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了吧?”
這些閑言碎語,伴隨了我七年。
周澤聽到仆人說他像我,開始大喊大叫。
“誰要像她?她卑賤的樣子,跟我哪裏像?”
仆人嚇得紛紛低頭,再也不敢言語。
他走向我,端起桌上的生日蠟燭,向我眼睛上擲來。
滾燙的蠟油甩在我的眼皮上。
痛在肌膚,冷,直達心底。
看著我的狼狽,他臉上浮起得意。
“像你的眉眼,讓我感到惡心。你趕緊離開我家。再不走,下次我可能就要用菜刀了。”
我終於忍不住,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這麼多年,是我沒有教好你。我養大了你的身體,卻沒有提高你的教養。”
“這一巴掌,我以母親的身份打你。讓你記住,很多事情不是表麵看到的那樣。”
接著,我又揚起了手,落在了他的臉上。
“這一巴掌,是照顧了你七年,當你還我的養育之恩。”
看到我的態度,周澤懵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我。
從前對待周澤,我總是溫柔和委曲求全。
他睜著溢滿淚水的雙眼,先前在我麵前的霸道和囂張,也全都消失不見。
忽然開始嚎啕大哭。
仆人們也懵了。
“這樣對待小少爺,她想幹什麼?”
“要走就悄悄走,還折騰這麼大的動靜?”
身後傳來腳步聲。
“沈微,你要幹什麼?我兒子也是你隨便可以打的嗎?”
周星牧跑過來,一把推開我,抱起了周澤。
我跌坐在地。
那些圖釘紮出的傷口,在地上一撞,仍然疼痛無比。
“姐姐這是看到我在這裏,把對我的怨氣撒到周澤身上吧。”
宋雪的聲音響起。
“既然姐姐不歡迎我,那我走就是了。”
剛邁開腳步,周澤跑掙脫周星牧跑到她麵前抱住了她。
“宋阿姨,你留下吧。做我的媽媽好嗎?”
“這個家裏,除了爸爸,沒人真心對我,隻有你對我好。”
周星牧臉上的潮紅尚未褪去。
他也開口挽留:“孩子喜歡你,今天你就留下吧。”
仆人都悄悄打量我。
他們想看到我的受傷,也想看到我的憤怒。
可我已經無所謂了。
明天就走了。
聽到風聲的養父卻在第二天的一早就找到了我。
“你走了,誰照顧周澤?”
“把你送進來,是讓你抓住周星牧和周澤的心,讓沈家一直抱住周家這個大腿。你怎麼就考慮不到呢。”
“這麼多年,還一直像個外人似的。”
我默了一瞬:“在你眼裏,我不就是個外人嗎?”
“就連周澤,你也怕他跟我親近,在背後故意挑撥。”
養父愣住。
“這麼多年,沒有生恩也有養恩。你對沈家回報一點怎麼了?再說你害死了你母親,罪孽深重,贖罪不是應該的嗎?”
淚水終於落下:“有養恩嗎?你收養我,開始是為了陪伴姐姐。母親為救我落水身亡後,你們有一個對我有過好臉色嗎?”
“我知道我欠母親的,所以我替姐姐生下了孩子。後來為了脫離沈家又以姐姐的名義給周星牧捐了腎。甚至後來無名無份的照顧了他們七年。”
“你所謂的養恩,還有我的罪,我應該也還完了。”
養父匆匆打斷我:“別這麼大聲!說好保密的。”
“我這三十年,都是為了沈家在付出。從現在起,我要過我的日子了。”
“你如果不想秘密被傳出去,就不要阻止我離開。”
養父隻想我能給他們帶來庇護。
周星牧隻想找個人一心一意的照顧周澤。
周澤認為我是為了代替他心裏母親的位置。
仆人們覺得我是死乞白賴,貪圖周家的富貴。
沒有一個人,認為我是真心為周澤。
這樣的家庭,還有留戀的必要嗎?
說完,拉起行李箱,走向了大門。
養父有口難言。
周星牧拉住了我:“你若執意離開,我不阻攔,但離開之後,就再也不要回來了。”
周澤喊道:“讓她走,我再也不想看到她。”
他揚起花園裏的沙土和石子,一股腦向我扔來。
仆人們也說道:“恐怕走幾天,在外麵吃點苦,就回來了。”
我打了一輛車,正準備上車的時候,周星牧喊住了我。
“你有東西遺漏了。”
周澤倒提著我的背包,一下扔在地上。
“這些破爛東西,不要留在我家。”
包裏的東西,呼啦啦掉了出來。
生產和捐腎的證明文件,被風吹著翻轉了幾下,落在了周星牧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