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時,人已回到了鳳儀宮。
心口與手臂上刀剜般的劇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那並非一場噩夢。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第一反應便是撫向小腹。
腹中,竟傳來一陣微弱卻清晰無比的胎動。
他還活著。
我的孩子,還活著!
隻要他還活著,我便什麼都能忍。
我正想喚來太醫,鳳儀宮的大門卻再次被人推開。
趙靈月身著一襲華美的妃色宮裙,麵若桃花,珠光寶氣地走了進來。
她看著我這一身血汙狼狽的模樣,屏退了左右,蓮步輕移至我的床邊。
“姐姐,你的血肉,果然是靈丹妙藥呢。”她掩唇輕笑,眼中滿是勝利者的得意,“你看,我這不好端端地站在這兒了嗎?陛下守了我一夜,親手喂我喝藥,還說......我是他的福星呢。”
我撐著床沿,想坐起身,想離這個女人遠一些。
她卻突然俯下身,一把按住我的肩膀,在我耳邊柔聲說道:“姐姐,當年沒把你剁碎了再扔亂墳崗,是我和母後的錯。不過,你放心,我會彌補當年的錯誤的。”
“你是皇後又怎樣?還不是被我這亡國奴隨意擺布!”
“你滾!”
我用盡全身力氣,想將她推開。
我虛弱的身體根本撼動不了她分毫。
她卻像是被一股無形巨力推倒般,發出一聲誇張的尖叫,隨即狠狠地摔倒在地。
我心中一凜,暗道不好。
果然,在她摔倒的同時,她藏在寬大袖袍下的繡花鞋,用盡全力踹在了我的小腹之上!
一股撕心裂肺的劇痛,自我腹部猛地炸開,瞬間席卷全身!
我控製不住地弓起身子,低頭看去,猩紅的血液,正迅速地從我身下蔓延開來,染紅了明黃色的鳳榻床褥。
“靈月!”
龍非夜焦急的怒吼聲在殿外響起,他幾乎是破門而入。
他看到的,便是趙靈月柔弱無骨地倒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
而我,則滿身是血地坐在床上,像個剛剛行凶索命的惡鬼。
“陛下!”趙靈月掙紮著朝他伸出手,“不怪姐姐......是我不好,我不該來看她......她一見到我,就發了瘋似的......說......說她寧願親手殺了腹中孩兒,也不願孩子降生。因為那會讓她想起......想起我害得她受苦......”
她一番話說得顛三倒四,卻成功地將一個“因嫉妒而親手弑子”的毒後形象,深深烙印在了龍非夜心裏。
他甚至沒有再問我一句,沒有再看我一眼。
他看著我身下那灘刺目的鮮血,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極致的厭惡與冰冷。
“毒婦!”他指著我,聲音冰冷,“朕真是瞎了眼,才會以為你能為朕誕下皇嗣!你根本不配為母!不配為後!”
“來人!廢後趙氏,心腸歹毒,為妒弑子,即刻起打入冷宮,永不得出!”
侍衛們如狼似虎地衝了上來,將我從血泊中粗暴地拖拽起來,扔進了一間破敗陰冷的宮殿。
我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身下是肮臟的稻草。
小腹處空空如也,血跡早已凝固成暗褐色的硬塊,黏在破爛的衣衫上。
我的孩子,我唯一的希望,沒了。
就在我萬念俱灰之時,一陣隱約的絲竹之聲,伴隨著歡聲笑語,從不遠處的未央宮傳來。
那聲音越來越響,甚至還有絢爛的煙花在夜空中炸開,那光透過破敗的窗欞,將我這間如同鬼蜮的冷宮,映照得如同白晝。
一個送餿飯的老太監看著窗外的煙火,撇了撇嘴,低聲對我說道:“廢後娘娘,您就別想了。陛下正為二公主......哦不,是為新冊封的靈貴妃慶祝病愈呢,整個未央宮,今晚熱鬧得跟過年一樣。”
未央宮,靈貴妃。
我的仇人,用我孩兒的命,換來了她的榮華與晉升。
而我的夫君,我傾盡十年扶持的帝王,正在為她大肆慶祝。
我趴在地上,先是低低地笑,笑著笑著,便成了無聲的大慟,眼淚洶湧而出,與地上的塵埃混在一起。
原來,我十年扶持,一場深愛,從頭至尾,皆是笑話。
我終於,徹底死心。
我顫抖著手,伸向自己早已被血汙浸透的貼身中衣夾層,緩緩掏出那枚冰冷堅硬的玄甲軍虎符。
既然帝王毀諾,神佛不佑。
那我就用這支隻聽命於我的三十萬鐵血之師,為我那枉死的孩兒和我自己,討回這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