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鍋裏的水開了,冒起白汽,模糊了窗戶上貼著的“囍”字。
許慧芳往鍋裏撒了把麵條,想起元雅萍沒出國之前,宋錦生也是這樣,把她的喜好記在心上,隻是那點好,早就被日子磨得沒影了。
她抬手抹了把臉,摸到滾燙的淚,趕緊轉過身往灶裏添煤。
火苗“劈啪”舔著煤塊,像在替她數著剩下的日子。
三天,不多不少,夠她把這點念想徹底燒幹淨了。
飯桌上,宋錦生夾了塊最肥的紅燒肉放進元雅萍碗裏,語氣熱絡。
“雅萍,嘗嘗這個!”
元雅萍剛要動筷,他又攔著。
“慢點,別燙著。”
許慧芳看著,眼皮直跳。
直到元雅萍瞥過來,宋錦生才隨意夾了筷青菜扔她碗裏,不耐煩地嘖了聲。
“看什麼看?吃你的。”
許慧芳盯著碗裏蔫掉的青菜,再看元雅萍碗裏堆成小山的紅燒肉,手指攥緊了筷子。
宋錦生放下碗筷,擦了擦嘴就衝元雅萍說。
“你家老房子肯定沒法住,這幾天住我家。我跟許慧芳去裏屋小房,你住外間大屋。”
他說得幹脆,眼皮都沒往許慧芳這邊抬。
許慧芳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碗裏的青菜被戳得稀爛。
沒應聲。
還有三天,她心裏數著,這三天就算睡柴房也認,過了這三天,什麼都跟她沒關係了。
夜裏擠在小房間,後半夜蚊子嗡嗡直響。
宋錦生翻身撞了許慧芳後背,才想起她早上說要離婚的事,煩躁猛地湧上來。
宋錦生轉頭,就瞥見許慧芳緊繃的臉,眼神瞬間沉了下來,語氣裏充滿了不耐煩。
“你這臉色給誰看?不就是讓雅萍住幾天?至於擺臉子?”
他猛地坐起身,帳子被掀得嘩啦響,蚊子趁隙鑽了進來。
“我告訴你許慧芳,當初要不是你攪和,對著我死纏爛打,雅萍能被逼得出國受那幾年罪?現在她回來了,住咱家怎麼了?你還敢不樂意?”
許慧芳攥著棉絮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喉嚨裏像堵著團燒紅的炭,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啞得發顫。
“逼她出國?宋錦生你摸著良心說,當年是誰拿著國外的錄取通知,連夜收拾行李說‘機會來了不能等’?是誰臨走前跟你說‘我們分手吧?’”
她盯著帳子那頭的影子,一字一句砸在地上。
“是元雅萍自己選的前途,跟我有什麼關係?”
宋錦生被問得一噎,隨即惱羞成怒,聲音陡然拔高。
“你還敢狡辯?若不是你整天圍著我轉,她能賭氣走?我看你就是見不得她好!”
他喘著粗氣,眼神裏的嫌惡幾乎要溢出來,話像帶了毒的石子。
“許慧芳,我不愛你,從始至終我愛的都是雅萍!”
“識相點就安分點,到時候你依舊可以是廠長夫人!”
“還有明天你也不用去廠裏了,畢竟現在廠裏都在傳你的私 密照,這幾天你就在家好好照顧雅萍!”
說完,他狠狠躺下,床板發出一聲悶響,震得帳子上的灰塵簌簌往下掉。
許慧芳僵在原地。
那些被他顛倒的黑白,那些被他刻意抹去的真相,像根鈍鋸子來回拉扯著心口。
她明明隻是說了句實話,卻被他當成狡辯。
原來在他心裏,元雅萍的任何選擇,都能被栽贓成她的錯。
許慧芳躺在冰涼的地板上,宋錦生那句“死纏爛打”像錐子紮在心上。
忽然就想起五年前那個夏天。
她在河邊洗衣時腳下一滑栽進了水裏,嗆得昏天暗地時,一睜眼就看見宋錦生蹲在岸邊,襯衫濕了大半,正擰著眉頭叫她名字。
“醒了?”
他語氣算不上好,可她當時隻覺得是救命稻草,紅著臉說了聲謝謝,心裏卻悄悄的記下了這個男人。
後來聽旁人說,是宋錦生跳下去把她撈上來的,她更是把這份感激熬成了滿心歡喜,覺得這輩子就該跟著他。
為了這句“救命之恩”,她收斂起所有脾氣,學著洗衣做飯,把家裏打理得井井有條,連他偶爾對元雅萍的惦念,都勸自己是多心。
後來他說娶自己!
那天晚上許慧芳高興的就就睡不著。
可現在,後頸貼著地板的潮氣,耳邊是他均勻的鼾聲,許慧芳忽然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原來那點讓她記了五年、愛了五年的“恩情”,在他眼裏,不過是她“投懷送抱”的借口。
她甚至沒力氣去想,當年救她的到底是不是他。
反而這幾年的掏心掏肺,如今看來,就像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