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芸的夫君死後第二日,就有別的女人打上了門。
她這才知道,自己給人當了一輩子的外室。
她操持家中上下一輩子,已是到了做祖母的歲數,自以為也有兩分老來體麵,如今卻被押跪在地上掌嘴。
謝錦繡坐在上頭,翹著小指頭不疾不徐地飲茶,端的是十足十當家主母氣勢。
而薑芸的親兒子,隻恭謹地立在謝錦繡身側,一派母慈子孝。
謝錦繡鳳目一掃:“夫君死前,竟還放心不下你,要我顧念幾十年的夫妻情分,照顧你一二。”
她冷笑:“如今,我就來好好照顧你。”
家門大敞,薑芸被一眾婆子拖到鬧市,大肆辱罵。
“不知羞的老娼婦,偷人漢子偷了一輩子,給人當外室!大家都來看看她的真麵目!”
她被撕扯得衣不蔽體,頭臉抓掐得滿是血痕,狼狽不堪。
眾人皆側目譏笑,指指點點。
薑芸哭叫著,對自己的兒子伸出手:“延兒救我!”
她那好兒子卻高高在上,神色冷淡:“我乃沈家唯一的嫡子,你這外室賊婦人,怎配為我母?”
薑芸心如死灰。
她被趕出家門乞討,渾身重傷衣不蔽體,最後於雪夜凍死街邊,餓犬啃食。
再睜眼,她居然回到了沈念和謝錦繡大婚前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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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介婦人,既無需讀書,也不必養家糊口,隻是整日在家做些飯菜,卻也做得如此沒滋味,當真是無用。”
“父親實在是......太嬌慣你了!”
薑芸渾身一震,冰涼從四肢百骸驟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正常的暖意,激得她渾身打了一個冷戰。
她茫然地抬頭四顧,自己正處於還算能遮蔽風雨的陋室中,而非凍死人的街邊。
而飯桌對麵,神情挑剔的男孩,正是她的兒子沈昌延小時候的模樣!
薑芸豁然瞪大了眼。
她這是......重生了?!
外頭鵝毛大雪紛飛,一片肅殺的白,而屋中灶下柴火卻燒得正旺,劈啪作響。
飯菜香氣混合著白霧騰起,正是人間煙火氣,薑芸陡然有種死後餘生的慶幸感。
見她半天不作聲,沈昌延搖了搖頭,暗自嘀咕:
“蠢婦,如何比得上謝姨。”
他說得無心,薑芸卻聽進了耳朵裏。
她敏銳地捕捉到關鍵信息,登時反應過來。
原來,前世早在這個時候,沈念和謝錦繡就有了瓜葛,而她的兒子也早已知曉。
隻有她蒙在鼓裏,被他們合起夥來騙了一輩子。
薑芸冷淡了神色,拿過沈昌延麵前的明顯要稠得多的粥飯:
“既然嫌棄,便不必吃了。”
沈昌延驚愕地抬頭,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
不對,往常他這番態度,娘親就要三催四請,苦苦哀求他吃上一口,怎的今日轉了性子?
隻是他向來高傲,當然不會拉下臉來服軟,當即硬邦邦地冷哼了一聲,做足了清高姿態拂袖而去,等著薑芸主動認錯求饒。
薑芸垂下眼,兀自拿起筷子吃飯。
一口一口,咽得艱澀,直逼得鼻子酸痛,淚水模糊視線。
沒有油水的飯菜,自然是難吃的。
她被謝錦繡罵做臭不要臉的外室,卻實是沈念微末時的糟糠之妻。
為了供沈念讀書科考,她一文錢掰成兩半花,陪著沈念過足了苦行僧日子。
沈念屢次未中,灰心不肯再考,今年上半年拿了家中所有錢,說去捐個小吏,好養家糊口。
她便夫唱婦隨,精打細算到極點,把所剩不多的銀錢無限地延長花銷。
哪怕自己餓到麵如菜色,也絕不讓他爺倆空著肚子。
可笑,上輩子到死的時候,她才從謝錦繡口中聽到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沈念。
不對,他在其他人麵前根本不叫沈念,而是名滿京城的探花郎沈宴之。
他也並非什麼衙門小吏,而是風光的翰林院編修,後麵更是一路直升侍郎,尚書,乃至一品大學士!
他拿走她辛辛苦苦攢的錢,也不是為了捐什麼可笑的吏員,而是為娶謝錦繡裝點門麵。
隻有她,愚蠢如斯,陪著男人吃盡了苦頭,到頭來卻是個不知名的外室,被打出家門,流落街頭慘死,
薑芸的淚水掉進飯碗裏,哽咽生生咽回喉嚨。
不哭,不能這麼沒出息。
老天爺讓她重生一趟,不是讓她哭哭啼啼的,當個不作為的怨婦。
她要走,回江南老家去,再也不要這對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