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還沒好,沈清音就出了院,回到出租屋時,天已經黑透了。
她的房間很破舊,也很小,卻處處塞滿了與陸衍之有關的東西。
她蹲在地上,從床底拖出一個落灰的紙箱。
打開箱子,第一件是支廉價的口紅,那是他十七歲打工賺的第一筆錢買的,他說現在沒有錢,但是以後賺大錢了,一定會給她買最貴的口紅。
第二件是塊巴掌大的木頭,刻著他們的名字,用紅繩串著,是他爬了兩座山,親自在廟裏求來的。
還有厚厚的一疊信,是他走後的那兩年,她每天寫的,每天遇到的有意思的事情,寫她有多想念他。
沈清音把這些東西一件件拿出來,碼在地板上,看著看著,眼淚情不自禁掉下來。
他們也曾經有過那麼美好的日子啊。
想起他第一次拿到歌唱比賽的獎狀,跑回家時摔了一跤,獎狀臟了,他卻舉著給她看,眼睛亮得像星星:“音音,以後我賺錢養你。”
想起他消失前的那個早上,他替她梳辮子,笨手笨腳地扯掉好幾根頭發,卻認真地說:“等我回來,給你買最大的生日蛋糕。”
可那天之後,她為什麼永遠失去了她的阿衍?
那些畫麵在腦海裏翻湧,沈清音擦幹了眼淚,把所有東西重新塞進箱子,然後劃亮了一根火柴。
火苗舔上木箱,很快就竄了起來,很快就燒了個幹淨。
沈清音站在火堆前,眼淚也幹了,漸漸地沒有了不舍,也沒有了難過。
隻有一種徹底的解脫,好像被背負了十年的重擔,在這一刻終於徹底被卸了下來。
第二天上午,沈清音終於拿到了辭職通知,最後一次來公司。
她剛走到會議室門口,就聽見裏麵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陸衍之。
“結婚場地就定在郊外的教堂吧,”他的聲音很溫柔,是她從未聽過的耐心,“你不是喜歡白色玫瑰,就用那個鋪滿整條路。”
白薇薇麵上劃過一絲尷尬,但很快又笑得甜美:“阿衍,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個?”
“我夢裏總是出現這個場景,”陸衍之笑著說,“看見你拿著路邊摘的玫瑰花,說等到你的婚禮上,一定要把路上全都擺滿玫瑰。”
沈清音的腳步頓住了。
郊外的教堂,白色玫瑰,這些是她當年趴在他背上,數著天上的星星時說的。
她說:“以後我們結婚,就去教堂,路上全擺白玫瑰,你要穿著白西裝牽著我的手一起走上台,阿衍,我們這輩子都不要分開。”
那時候他彎著笑眼說:“好,都聽你的。”
“還有戒指,”白薇薇的聲音帶著撒嬌,“我想要鴿子蛋那麼大的,閃閃發光的那種。”
“都給你,”陸衍之聲音帶著溫和與寵溺,“你為我受了那麼多苦,要這些算什麼,等我們結婚了,就把之前的房子重新裝一遍,你不是說喜歡落地窗嗎?給你裝個大大的落地窗好不好?”
沈清音捏著辭職信的手指緊了緊,心被攥緊,眼眶情不自禁又紅了。
“衍之,”白薇薇歎了口氣,“其實我不在乎這些的,隻要和你在一起就好。”
“不行,”陸衍之的語氣很堅定,“必須給你最好的。我知道我失憶了,很多事記不清,但我清楚,你為我付出了太多,我欠你的,要用一輩子來還。”
她沒有再聽下去,隻感覺一顆心像沉在了深海,那麼冰冷絕望,那麼透不過氣來。
明明是屬於他們的回憶,卻被他認錯了人。
隻可惜,這份愛,她也再不想要了。
沈清音交了辭職報告,想要離開,沒想到又在電梯碰到了陸衍之和白薇薇。
陸衍之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又恢複了慣常的冷漠。
“前天答應了什麼難道你忘了嗎,怎麼還敢出現在這裏礙眼?”他問。
沈清音抬頭看了他一眼,這個她愛了十年的人,此刻在她眼裏,和陌生人竟然沒什麼兩樣了。
她沒有說出自己已經辭職的事實,隻是低聲道:
“對不起,這次沒有注意,以後我會小心不要出現在您麵前的。”
電梯門開了,她快步走出了公司,將那兩人遠遠拋在身後。
室外陽光正好,連風都那麼清新溫柔。
沈清音拿出手機,撥通了林哥的電話。
“林哥,是我,沈清音。”
“清音啊,”林哥的聲音很爽朗,“考慮得怎麼樣了?”
“我下周一準時到崗。”
“太好了!”林哥笑著說,“我們斐然可等不及要見你了!”
掛了電話,沈清音站在公司樓下,最後抬頭看了一眼這棟高聳入雲的大樓。
以前她覺得這裏高不可攀,是離他最近的地方。
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她轉身,朝著地鐵站的方向走去,陽光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後背的傷口還在疼,但心裏卻很輕鬆。
她沒有回頭。
那些關於陸衍之的一切,好的壞的,甜的苦的,都隨著天台上的那場火,燒成了灰燼。
從今往後,她是沈清音,不是誰的助理,不是誰的回憶,隻是她自己。
前方的路還很長,她要一個人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