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化療歸來,我發現工作室被網紅改成了粉色打卡點。
我的哈蘇相機成了她的自拍工具,珍藏的極光膠片像垃圾一樣散落一地。
更讓我崩潰的是,我親手栽培的攝影師程硯摟著那個女人,冷漠地看著我。
“你就是程硯哥說的那個金主阿姨吧?”蘇小晚翹著二郎腿,一臉輕蔑。
我還沒反應過來,程硯就護著她指責我:“不就是幾卷膠片嗎?至於這麼大驚小怪?你那套已經過時了。”
“過時?程硯,我把你從三流大學的窮學生捧成頂尖攝影師,這就是過時?”
“那是商業投資!我們早就兩清了!”他撫摸著蘇小晚的頭發,“你不過是運氣好,碰巧發現了一塊璞玉而已。”
我氣得渾身發抖。
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這個“老女人求愛不成”的瘋子。
我看著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冷笑了。
他們以為我隻是個被拋棄的金主?
是時候讓他們看看,誰才是真正的主人了。
1
我推開自己工作室大門的時候,裏麵正放著刺耳的神曲。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廉價的甜膩香水味,熏得我陣陣作嘔。
一個陌生的網紅臉女孩,正舉著我那台全球限量的哈蘇H6D。
她沒在拍照,而是在對鏡自拍,手機裏傳出做作的夾子音。
“家人們,看我新入的相機,頂級配置哦,以後就用它給大家拍美美的照片!”
我的書架上,那些珍藏版的攝影畫冊,被她當成了墊腳石,上麵還踩著臟兮兮的鞋印。
地上,散落著我從世界各地帶回來的絕版膠片。
好幾卷已經曝光,廢了。
那是我在冰島的冰洞裏,凍了十幾個小時才拍到的極光。
現在,它們像垃圾一樣躺在地上。
女孩看到我,愣了一下,隨即上下打量我。
那眼神,像是在審視一件不合時宜的舊家具。
“你誰啊?”
她開口,語氣很不客氣。
“有事嗎?沒看到正在直播嗎?”
我還沒說話,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
“你就是程硯哥說的那個金主阿姨吧?”
金主阿姨。
這個稱呼讓我皺了皺眉。
她隨手將價值四十萬的相機扔在沙發上,發出一聲令人心疼的悶響。
“我叫蘇小晚,是程硯哥現在的女朋友,也是他唯一的繆斯。”
她說著,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像一隻開屏的孔雀。
“阿姨你來有事嗎?程硯哥今天很忙,沒空見你。”
“他正在給《風尚》拍封麵,沒空應付你這種過去式的人物。”
我的目光越過她,看向牆麵。
那麵牆上,原本掛著我獲得哈SU國際攝影獎的黑白作品《寂靜的山穀》。
現在,被一張放大的粉色調寫真照取代了。
照片上,是蘇小晚穿著比基尼,嘟著嘴的樣子。
拍得毫無技術含量,全靠後期磨皮,俗不可耐。
整個工作室,我最愛的冷灰工業風,被改造成了粉色的網紅打卡點。
牆上貼滿了blingbling的星星貼紙。
俗氣得讓人眼瞎。
我一步步走過去,伸出手,想把我那幅被扔在角落裏的作品扶起來。
蘇小晚一步搶上前,用腳踩住了畫框。
“哎,阿姨,別亂動。”
“這破玩意兒黑乎乎的,晦氣得很,程硯哥早就說要扔了。”
“他說這麵牆,以後要專門掛我的照片。”
我抬起頭,眼神冰冷地看著她。
“把你的腳,拿開。”
蘇小晚被我的眼神嚇得縮了一下,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板。
“你凶什麼凶?一個被男人踹了的老女人,還當自己是盤菜呢?”
“我告訴你,這裏現在我說了算!”
她說著,變本加厲地用高跟鞋碾了碾我的畫框。
玻璃發出了不堪重負的碎裂聲。
我心頭火起,一把推開她。
“滾出去!”
蘇小晚沒站穩,一屁股摔在地上。
她愣了兩秒,隨即扯著嗓子大哭起來。
“啊!打人啦!救命啊!”
她手機裏的直播間瞬間炸了。
【臥槽!這老女人誰啊?敢打我們小晚!】
【看著就一臉刻薄相,肯定是嫉妒我們小晚年輕漂亮!】
【地址在哪?兄弟們組團去幹她!】
2
“小晚,怎麼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程硯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身潮牌,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看起來人模狗樣。
看到我的時候,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和厭惡。
但很快,就被冷漠所取代。
他甚至沒有正眼看我,徑直衝到蘇小晚身邊。
緊張地將她從地上扶起來,摟進懷裏。
“寶貝,沒事吧?摔到哪裏了?”
蘇小晚立刻換上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哭得梨花帶雨。
“程硯哥,你可算來了。”
“這個老女人她......她一來就推我,還罵我......”
“嗚嗚嗚,我的腰好疼......”
程硯心疼地揉著她的腰,然後猛地轉過頭,用一種審視和責備的目光看著我。
“江辭,你回來了。”
語氣平淡,像是在和一個不相幹的人打招呼。
“你這是什麼意思?一回來就欺負小晚?”
我看著他,這個我從人堆裏挖出來,手把手教他構圖和用光,砸了上千萬資助他去世界各地采風的男人。
他現在,用我教他的一切,去捧另一個女人。
還反過來指責我。
“我欺負她?程硯,你眼瞎了嗎?”
“你看看這個工作室被她糟蹋成了什麼樣子!”
“我的相機,我的膠片,我的作品!全都被她毀了!”
他順著我的手指看了一眼,臉上毫無愧色。
反而皺起了眉,語氣裏帶上了幾分不耐煩。
“不就是幾卷膠片嗎?至於這麼大驚小怪?”
“江辭,你能不能別這麼小家子氣?”
“我早就跟你說過,膠片那套已經過時了,現在是數碼時代。”
“你那些東西,本來就該淘汰了。”
我氣得渾身發抖。
“淘汰?程硯,你忘了出國前,你是怎麼答應我的嗎?”
“你說你會替我守好這個工作室,等我回來。”
“你說我永遠是你的老師,你的引路人。”
“你說你會用我教你的東西,拍出真正有靈魂的作品!”
提到過去,程硯的臉色更加難看。
他像是被踩到了痛處,一把將蘇小晚護在身後。
仿佛我是什麼洪水猛獸。
“夠了!別再提過去了!”
他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厭煩。
“江辭,我受夠了你那套說教了!”
“什麼靈魂?什麼藝術?能當飯吃嗎?”
“你活在象牙塔裏,當然不懂人間疾苦!”
“你知道我這三年是怎麼過來的嗎?是小晚,是她在我最低穀的時候陪著我,鼓勵我!”
“你呢?你隻會用高高在上的姿態對我指手畫腳!”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指手畫腳?我把你從一個三流大學的窮學生,捧成國內最頂尖的攝影師,這就是指手畫腳?”
“你最低穀的時候?你開著我給你買的保時捷,住著我給你租的江景房,跟我說你最低穀?”
3
程硯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他惱羞成怒地吼道:
“那是商業投資!我跟你說過了!我們是平等的合作關係!”
“你投資了我的才華,我給你帶來了聲譽,我們早就兩清了!”
“至於老師?我已經出師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懂嗎?”
他撫摸著蘇小晚的頭發,眼神裏充滿了對她的寵溺。
“我現在能有今天的成就,靠的是我自己的天賦和努力。”
“你,不過是運氣好,碰巧發現了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而已。”
“說到底,你應該感謝我,是我,讓你這筆投資沒有打水漂。”
蘇小晚在他懷裏,天真地眨著眼睛,故意大聲問:
“程硯哥,所以這位阿姨,就是你說的那個......前金主?”
前金主。
這個詞,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紮進我心裏。
程硯沒有否認。
他默認了。
他用沉默,將我們之間所有的情分,都定義成了一場肮臟的交易。
我看著他那張理所當然的臉,笑了。
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工作室裏,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多了一些人。
都是些年輕的麵孔。
幾個是小有名氣的網紅,還有幾個是程硯新收的徒弟。
他們是程硯現在的新圈子。
看到我,他們交頭接耳,眼神裏充滿了不加掩飾的嘲諷。
“這就是程硯老師以前那個金主啊?看著好老氣。”
“一身性冷淡風,怪不得被甩。”
“聽說她隻會拍黑白照片,就是個老古董。”
“現在誰還玩膠片啊,又慢又貴,早就被時代淘汰了。”
“就是,看看程硯老師給小晚姐拍的數碼大片,那色彩,那質感,絕了!”
一個我有點印象的年輕人,叫劉宇。
三年前,他還隻是個給我背器材的助理。
我見他有幾分靈氣,時常指點他幾句。
現在,他成了程硯最得意的門生。
他走到那張被我扶起來的《寂靜的山穀》前,搖了搖頭。
“江老師,恕我直言,您這作品,太沉重了。”
“現在的年輕人,壓力已經夠大了,誰還想看這種苦大仇深的東西?”
“藝術,應該是給人帶來快樂的。”
他說著,畢恭畢敬地把我的作品從牆上摘了下來,隨手遞給身邊的助理。
然後,又把蘇小晚那張粉紅色的寫真,重新掛了上去。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
仿佛他才是這裏的主人。
蘇小晚像是得到了鼓勵,立刻拿出手機。
向眾人展示程硯為她拍的那些糖水片。
“你們看這張,程硯哥為了拍出這種夢幻的感覺,特地包下了一整個遊樂場呢。”
“還有這張,這個包是最新款的愛馬仕,程硯哥特地托人從法國空運過來的。”
照片裏,她擺著千篇一律的姿勢,炫耀著昂貴的奢侈品。
而那些年輕人,則發出一陣陣誇張的讚美。
“哇,太美了!這才是真正的商業大片!”
“小晚姐的表現力太強了!”
“程硯老師的審美太牛了!這才是我們年輕人喜歡的藝術!”
劉宇指著牆上蘇小晚的照片,一臉崇拜地對我說:
“江老師您看,這才是市場需要的作品。”
“有流量,有話題,能變現。”
“您那套,隻能掛在美術館裏孤芳自賞,一點商業價值都沒有。”
程硯聽著眾人的吹捧,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摟著蘇小晚,看著我,語氣裏帶著一絲高高在上的“教導”。
“江辭,時代變了。”
“你的那套,已經過時了。”
“你代表的,是那種腐朽的、脫離大眾的精英主義。”
“你的藝術,是一座牢籠,不僅困住了你自己,也曾經想困住我。”
“是小晚,是這個鮮活的時代,解放了我。”
“而我,代表的是未來。”
4
他用我的錢,學我的技術,然後站在我的地盤上,全盤否定了我。
否定了我的藝術,否定了我的職業生涯。
還給我扣上了一頂“腐朽落後”的帽子。
何其荒謬。
蘇小晚依偎在程硯懷裏,忽然“啊”了一聲。
像是想起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她捂著嘴,一副不小心說漏了的樣子。
“哎呀,我差點忘了。”
“程硯哥跟我說過,這位阿姨當初之所以會資助他,是因為......因為太寂寞了。”
她的話,讓整個工作室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變得曖(ai)昧而詭異。
蘇小晚繼續她的表演,眼神無辜又憐憫。
“聽說阿姨你那時候,對我們程硯哥特別好,幾乎是寸步不離。”
“還想......還想對他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說什麼......‘你是我的靈感,我不能沒有你’之類的話。”
她模仿著我的語氣,說得惟妙惟肖。
“後來被程硯哥嚴詞拒絕了,你才一氣之下,跑到國外去‘療傷’了。”
“是這樣吧,阿姨?”
她的話,像是一盆臟水,劈頭蓋臉地向我潑來。
將我對他所有的知遇之恩和悉心教導,都扭曲成了一場不堪的、單方麵的性騷擾。
程硯沒有否認。
他甚至皺了皺眉,露出一副不堪回首的表情。
他歎了口氣,對眾人說: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江辭老師當初對我確實很好,但有些關心,也確實讓我......很困擾。”
“她那時候情緒不太穩定,可能是......生病的原因吧。”
他意有所指地補充道:
“我聽說,化療會影響人的精神狀態,會變得偏執,易怒,甚至產生幻覺。”
“她總給我發一些很奇怪的信息,說感覺身邊所有東西都在離她而去,隻有我能抓住。”
“我當時很害怕,真的,我怕她會做出什麼極端的事情來。”
他的話,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周圍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原來是這樣啊,我說呢,怎麼會有人平白無故對一個男人那麼好。”
“老女人求愛不成,惱羞成怒了唄。”
“嘖嘖嘖,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還得了精神病,太可怕了。”
我渾身的血液,像是瞬間凝固了。
憤怒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你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