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裴霜降再次醒來時，感覺自己像是散架後又勉強拚湊起來。

她聽到醫生正在和裴宴執說話。

“……裴先生，裴小姐的身體情況非常不好，她長期營養不良，器官有不同程度的衰竭跡象，而且我們檢查發現……”

醫生似乎想彙報她癌症晚期的情況，話還沒說完，裴宴執的助理就急匆匆地跑進來，語氣焦急：“裴總！不好了！林小姐不小心打翻了湯碗，手臂燙傷得很嚴重，醫生說可能需要植皮！”

裴宴執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剛才那一點點因為醫生的話而產生的疑慮瞬間被拋到腦後。

他猛地看向病床上剛剛蘇醒、臉色慘白如紙的裴霜降，眼神再次變得冰冷而決絕。

他甚至沒有聽完醫生的話，直接一把抓住裴霜降纖細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起來！”他不由分說地將虛弱無比的她從病床上拖下來，“微微需要植皮，你的皮正好用上。”

裴霜降毫無反抗之力，剛剛從爆炸中撿回一條命，身體虛弱到了極點，就被他半拖半拽地拉向了手術室的方向。

“哥……我不……”她試圖掙紮，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

“閉嘴！你沒有選擇的餘地！”裴宴執的聲音冷酷得不近人情。

手術室的門在她眼前打開，冰冷的燈光刺得她眼睛發疼。

麻醉劑注入身體，意識開始模糊。

昏沉間，她好像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哥哥背著她在開滿蒲公英的草地上奔跑，笑聲傳得很遠很遠……媽媽溫柔地叫著他們回家吃飯……爸爸用胡子紮她的臉……

可是那場大火，燒毀了一切。隻剩下恨，無邊無際的恨。

眼淚從她緊閉的眼角滑落。

等她再次被推出手術室時，外麵空無一人。

手臂上取皮的地方裹著厚厚的紗布，疼得鑽心。

她早已習慣了這種孤獨和疼痛。

此後幾天，她自己照顧自己，聽著護士們小聲議論裴宴執又是如何寸步不離地守著林歲微，如何為她找來最好的祛疤膏。

出院那天，她知道自己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死亡像一道清晰的倒計時，刻在她的生命裏。

她開始平靜地處理自己的身後事。

她先去了照相館。

“小姐，您……確定要拍遺照嗎？”工作人員看著眼前這個過分年輕蒼白的女孩，難以置信地確認了三次。

裴霜降點點頭，臉上甚至帶著一絲平靜的微笑：“嗯，確定。”

工作人員歎了口氣，滿是惋惜：“可惜了……這麼年輕，這麼漂亮……”

裴霜降看著鏡子裏自己毫無血色的臉，心裏同樣一片荒涼。

是啊，同樣的年紀，別人正在享受最燦爛的青春，而她，卻在為自己挑選最後的歸宿。

從照相館出來，天色陰沉下來。她打車去了墓園。

或許是老天爺也感知到了她的悲傷，細細密密的小雨開始飄落。

她在墓園裏慢慢地走著，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和衣服，她卻毫無知覺。

最後，她在最偏僻、最安靜的角落，選中了一塊小小的墓地。

“就這裏吧。”她輕聲對工作人員說。

付完錢，工作人員離開。

偌大冰冷的墓園，隻剩下她一個人，站在那塊寫著陌生名字、卻即將埋葬她的墓碑前，站了很久很久。

雨漸漸大了。

她終於轉身，準備離開。

卻沒想到，在墓園出口，撞見了來祭拜父母的裴宴執和林歲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