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一言不發地回到房間，從衣櫃最底下拖出一個舊背包。

我把幾件換洗的衣服塞進去，然後拉上拉鏈。

當我背著包走出房間時，我爸攔住了我。

他從口袋裏掏出幾張皺巴巴的鈔票，想塞給我。

“琳琳，你......你這是要去哪？拿著這點錢......”

他話還沒說完，我媽就像一陣風似的衝過來，一把搶走了他手裏的錢。

“給什麼給！一分錢都別想給她！”

她惡狠狠地瞪著我，“這個白眼狼，就讓她滾！我倒要看看，沒錢沒證件，她能走到哪裏去！”

她說完，就和我弟蘇凱一起，合力把我往門外推。

我沒有反抗。

“砰”的一聲，大門在我身後重重關上。

外麵下著雨，不大，但很密，冷冰冰地打在我臉上。

我站在屋簷下，身上隻穿著一件單薄的睡衣。

門內，傳來我媽模糊的罵聲，和我弟幸災樂禍的笑聲。

我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全身都濕透了，冷得開始發抖。

我不能倒下。

我咬著牙，邁開步子，向著記憶中的一個方向走去。

半個小時後，我渾身濕透地站在一棟居民樓下。

我抬起手，敲響了二樓的一扇門。

門開了，開門的是我的高中班主任，王老師。

他看到我這副狼狽的樣子，大吃一驚。

“蘇琳？你怎麼......快進來！”

王老師的師母也聞聲走了出來，看到我，驚得捂住了嘴。

她趕緊找來幹毛巾和幹淨的衣服，把我拉進屋。

“這孩子，怎麼淋成這樣！快去洗個熱水澡，別感冒了！”

溫暖的燈光，熱氣騰騰的浴室，幹淨的衣服。

我坐在他們家小小的客廳裏，手裏捧著一碗師母給我煮的熱騰騰的雞蛋麵。

霧氣氤氳了我的眼睛。

我邊吃，邊哭，把家裏發生的所有事，都說了出來。

從慶功宴上的逼迫，到被偷走的身份證，再到那張被撕碎的通知書。

我說得泣不成聲。

王老師聽完，氣得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豈有此理！簡直是胡鬧！”

他氣得在客廳裏來回踱步，“這麼好的一個苗子，怎麼能被他們這麼糟蹋！不行，我得給他們打電話！”

“老師，沒用的。”我哽咽著說，“他們不會聽的。”

王老師停下腳步，看著我，滿眼都是心疼。

他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

“蘇琳，你別怕。”

他拿出自己的手機，遞給我。

“你記不記得，我跟你提過的，你有個舅公，在省城的大學當教授？”

我愣住了。

舅公，我外婆最小的弟弟，我們家唯一的文化人。

我隻在很小的時候見過他幾麵，印象已經很模糊了。

“快，給他打電話！”王老師催促道，“他是你親長輩，也是最有學問的人，他一定有辦法！”

我顫抖著手，接過手機，憑著記憶撥出了那個很多年沒打過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哪位？”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又有些蒼老的聲音。

“舅......舅公？”我的聲音帶著哭腔，“我是蘇琳，是姐姐的孫女。”

那邊沉默了。

我能聽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我把所有的事情，又重複了一遍。

電話那頭一直很安靜，安靜到我以為他已經掛了。

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舅公終於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再蒼老，反而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琳琳，別怕。”

“你明天就坐車來省城，到我這裏來。”

“車票錢，我讓王老師先幫你墊上。”

“你聽著——”

“學，照上！天，塌不下來！”

“我倒要看看，誰敢毀掉我們蘇家第一個清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