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夜,周凜沒有回來。
電話無人接聽,短信石沉大海。
雖然我早已知道真相,但直到這一刻,坐在空曠冰冷的客廳裏,聽著掛鐘指針單調地劃過寂靜,那遲來的痛楚才像淬了毒的針,猛地紮進心臟最深處。
窗外的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記憶不受控製地翻湧。
他曾為了陪我治療急性闌尾炎,推掉了足以讓他事業翻身的關鍵項目,在病床前守了三天三夜沒合眼。
他曾在公司資金鏈最緊張的時候,毫不猶豫地賣掉他視若珍寶的第一輛車,隻為了給我湊齊一場夢想中的海島婚禮,笑著說“委屈誰也不能委屈我的公主”。
他甚至在得知我父親重病時,不惜放下所有尊嚴,去求一位早已交惡的醫學權威,在人家辦公室外硬生生站了兩天兩夜......
我抬手,指尖觸到一片冰涼的濕意,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麵。
手機鈴聲稍微把我拉回神。
“老板娘,您快來看看吧,林小姐她......她正跟一位貴客吵起來了,我們實在勸不住!”
我趕到店裏時,並未立刻進去,隻靜靜站在店門外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
隻見林薇穿著一身顯然是剛從店裏換上的當季新款,雙手叉腰,正對著一位衣著雍容的貴婦叫囂:
“你懂不懂先來後到?這件我看上了就是我的!你知道這店是誰的嗎?”
那位富婆我認得,是城中頗有背景的李太太,她保養得宜的臉上滿是譏誚,根本不看林薇,隻把冷冽的目光投向一旁額頭冒汗、不斷作揖的周凜:
“周老板,你們店現在招服務員都這麼沒規矩了?還是說,這位是你給她特權了?”
周凜臉都白了,急忙賠笑:“李太太您千萬別誤會,她年紀小不懂事,我代她向您賠罪!這件衣服您喜歡,我立刻給您包起來,打最高的折扣......”
他眼神慌亂地四處瞟,似乎想尋找什麼救星,甚至下意識想把我搬出來鎮場子,“要不,等我太太來了......”
李太太嗤笑一聲,眼神像刀子一樣在他和林薇之間刮了幾個來回:
“等你太太?周總,你這唱的是哪出啊?帶著這麼個沒分寸的在這兒指手畫腳,這會兒想起你太太了?”
她語氣裏的嘲諷幾乎凝成實質,顯然早已看穿這兩人見不得光的關係。
林薇卻被周凜這副卑躬屈膝的樣子激怒了,猛地拽了他一把,聲音尖利:
“周大哥!你跟她這麼低聲下氣幹什麼!這店難道不是你說了算嗎?你何必看人臉色!”
我看著周凜在李太太的冷笑,和林薇的無知拉扯下窘迫不堪的背影,忽然想起剛結婚那會兒,我帶著他接觸我的圈子。
一次酒會上,有個紈絝子弟借著酒意對我言語有些輕佻,周凜當時二話沒說,直接擋在我身前。
雖然緊張得手都在抖,背脊卻挺得筆直,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冷硬:“請你放尊重些!”
那一刻,他眼裏的維護和勇氣是真的。
如今,他還是在那彎著腰,賠著笑,卻是為了維護另一個踩著我臉麵、毀著我心血的女孩,像一出喜劇。
隻見周凜幾乎是半哄半求地,想把怒氣未消的李太太請向貴賓區:
“李太太,您消消氣,這邊請,我親自給您泡茶,一定給您一個滿意的交代......”
眼前周凜卑躬屈膝的背影,猛地撕開記憶的裂口。
他曾在我重病時徹夜不眠守在床邊,握著我的手說沒了我不知道怎麼活。
也曾一遍遍跪下求我爸媽,發下重誓,會用一生護我周全安穩。
也曾十年如一日的為我做飯,替我捶腿,每晚給我按摩,體貼入微。
就為這份滾燙的真心,我不惜與疼我入骨的父母僵持決裂,換來這間他們終究怕我吃苦而塞給我的店鋪,作為我“自主”婚姻的底氣和依靠。
真心啊,原來真的瞬息萬變。
我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了店門。
風鈴刺耳響起。
視線盡頭,周凜竟抱著抽泣的林薇躲在陳列架後的角落溫聲哄勸,她整個人貼在他身上,臉埋在他頸間,依賴十足。
周凜聞聲抬頭,目光撞上我冰冷的視線,臉上的溫柔瞬間凝固,血色盡褪,隻剩下全然的驚恐和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