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母立馬尖聲道:「少在這兒裝模作樣的,給你點銀子是看得起你!」
「你個不要臉的,還真當自己是顧家女主人了?」
「來人,把她給我轟出去!」
幾個家丁圍了上來,麵露凶光。
爭執間,程遠崢的隊伍已經到了門口。
「母親,何事如此喧嘩?」
他看到我,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
程遠崢還沒開口,柳茵茵就先掀起簾子柔柔弱弱地開了口。
「遠崢哥哥,這位姐姐是誰呀?瞧著好生嚇人。」
顧衍立刻輕聲安撫:「茵茵別怕,一個不相幹的人罷了。」
相守一生的誓言猶在耳邊,可現在卻變成了一個不相幹的人。
程母見兒子回來了,底氣更足了。
她指著我,對程遠崢告狀:「遠崢,你可算回來了!這個沈希菀,也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你要成婚的消息,跑回來大吵大鬧,非要賴著不走,我看她就是想訛我們家一筆錢!」
程遠崢從袖中掏出一遝銀票,扔在地上,像是在打發一個乞丐。
「沈希菀,我與茵茵情投意合,即將大婚,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我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難看。」
「這裏是三千兩,你一個孤女,夠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拿著錢,離開京城,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麵前。」
銀票散落一地,像是在嘲笑我這幾年的付出。
我看著他,突然覺得很陌生。
眼前這個滿臉不耐,用金錢和權勢來衡量一切的男人,真的是我認識的程遠崢嗎?
那個會在冬夜裏跑幾裏路,隻為給我買一串糖葫蘆的少年。
那個會在我被人欺負時,擋在我身前,說“誰敢動我婉婉”的少年。
終究是變了。
柳茵茵也假惺惺地勸道:「是啊,沈姐姐,我知道你不甘心。但你與遠崢哥哥雲泥之別,本就不是一路人。你苦苦糾纏,隻會自取其辱。」
「遠崢哥哥也是為你好。你一個孤女,拿著這些錢,找個老實人嫁了,也算有個好歸宿。」
她從腕上褪下一隻成色極好的玉鐲。
「這個鐲子,價值百金,再加上景明哥哥給你的銀票,足夠你富足一生。」
她句句為我著想,眼裏卻全是勝利者的炫耀。
我想起程遠崢剛入伍時,被人克扣軍餉,冬天連件厚實的棉衣都沒有。
我當掉了母親留給我唯一的遺物,一隻一模一樣的玉鐲,給他換了一身寒衣和一匹快馬。
他當時抱著我,眼眶通紅地說:「婉婉,此恩此情,我程遠崢永世不忘。等我封侯拜將,定為你掙一個鳳冠霞帔。」
我心底最後一點溫情,被這鐲子砸得粉碎。
他們知道我是孤女,卻不知道,我是開國將軍沈嘯的孤女。
隻要我想,兩人的下場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我沈家,滿門忠烈。
父兄十二人,皆為國捐軀,盡數戰死沙場,無一歸還。
皇上親臨吊唁,問我想要什麼賞賜。
金銀財寶,高官厚祿,皆可予我。
可我看著滿府縞素,隻覺得沈家的榮光太過刺眼,也太過沉重。
我求的,不過是褪去沈家榮光,隱姓埋名,安穩此生。
於是,我便在這京城最不起眼的巷弄裏,買下了一座小院。
程遠崢就是我的鄰居。
我隻告訴他,我父母早亡,孤身一人。
他對我噓寒問暖,關懷備至,雨天撐傘,冬日送炭。
我以為我看透了世間險惡,卻到底,還是看錯了人。
我拿起那隻鐲子,在柳茵茵期待的目光中,手一鬆。
「啪」的一聲,玉鐲摔在地上,碎成了幾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