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吸了口氣,壓下喉間的腥甜:“她撲過來,我躲開了,是她自己撞上去的。”
周淩川的怒意尚未爆發,林蔓已先一步哭得梨花帶雨,血和淚混在一起,格外淒楚:
“對,是我活該!是我控製不住愛他!是我不要臉想做見不得光的女人!”
“可是淩川哥,我就是愛你啊!就算溫小姐今天打死我,我也認了!”“對不起,周太太,我什麼都不要,我不跟你爭名分,我隻求能留在他身邊看看他就好......”
她死死抓著周淩川的襯衫前襟,那雙酷似我年輕時的眼睛,盛滿了委屈和癡情。
我看到周淩川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
林蔓話語裏那種不離不棄的癡纏,正是他這些年在我身上遍尋不得的東西。
“蔓蔓,別怕,”周淩川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安撫的承諾,“我不會讓你一直受委屈。”
這句話的潛台詞,再清楚不過。
我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荒蕪。
周淩川看著我依舊平靜無波的臉,最後一絲耐心也耗盡了,隻剩下冰冷的失望和厭惡。
“溫以檸,我沒想到你為了錢,連傷人這種事都做得出來!現在好了,你傷了蔓蔓,還弄壞了她這件高定禮服,”他冷冷地睨著我,“你打算怎麼賠?”
“我沒錢。”我實話實說,聲音幹澀。每一分錢都填進了醫院這個無底洞,才勉強維持著站在這的體麵。
“那我給你指條路,”周淩川嘴角勾起殘忍的弧度,從腕上解下一塊價值不菲的腕表,隨意扔在我腳邊的地毯上,“跪下,給蔓蔓磕三個頭認錯,說你不要臉。等她氣消了,我給你五百萬。”
“想想,磕幾個頭就值五百萬,這買賣多劃算?擔心我賴賬?”他用腳尖點了點那塊表,“這個當定金。撿的時候,就別起來了,直接磕吧。”
我看著那塊在柔軟地毯上也折射著冰冷光芒的表,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笑他的絕情,也笑自己的愚蠢。
“周淩川,留著你的臟錢,給你們買棺材吧。” 說完,我挺直背脊,轉身離開。
轉彎的瞬間,餘光瞥見周淩川小心翼翼地扶著林蔓,她依偎在他懷裏,像隻受驚的小鳥。
我忽然有些好奇,等我死後,周淩川若知道,他今天隨手扔在地上的這塊表,能買來讓我少受幾天活罪的特效藥;
他今天隨手送給情人的項鏈,能換來我幾十個小時的安寧,他會是什麼表情?
是依舊恨入骨髓的嘲諷?還是會有一絲遲來的痛?
可惜,我看不到了。
身體深處熟悉的絞痛再次翻湧上來,昨晚殘存的藥效徹底褪去。
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衣料。
這一夜,蝕骨的疼痛如影隨形。
我蜷縮在冰冷的床上,意識在清醒與模糊的邊緣掙紮。
高燒不知何時席卷而來,恍惚間,我看見了曾經的周淩川。
隻有那時候的他,眼神裏才會有那種毫不掩飾的心疼和愛意。
我伸出手,徒勞地想抓住那虛幻的影子,仿佛那點殘存的甜,能稍稍稀釋此刻無邊的苦。
“淩川,你送我的那支鋼筆呢?”
話一出口,我才猛地驚覺,為什麼看到林蔓的項鏈會覺得刺眼。
那條鏈子的吊墜形狀,像極了周淩川當年送我的那支鋼筆筆夾的輪廓。隻不過,林蔓那條是鑽石鑲嵌的奢華項鏈,而我那支,是他在圖書館勤工儉學幾個月才買到的普通鋼筆。
二十二歲那年,我因為他家境優渥而自卑退縮過一次。
他為了證明心意,跑去打工,在冬夜裏騎著破單車送外賣,凍得手指通紅。
我一邊用熱水袋捂著他的手,一邊掉眼淚,罵他傻,心裏卻又酸又甜。
他說他會證明給我看,他的未來裏有我,讓我別怕,信他就好。
二十二歲,他的每個字,都像磐石一樣堅定,值得我賭上一切去相信。
回憶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紮進心臟。
我眼淚無聲地滾落:“周淩川,我好像看到,你把我的東西,送給別人了,我好難過。”
“檸檸,別哭。” 夢裏的周淩川手忙腳亂,用溫熱的指腹笨拙又輕柔地擦拭我的眼淚,“我錯了,我再也不讓你難過。”
我哭得更加委屈,貪戀地汲取著他掌心那點虛幻的溫度。
我知道,夢一醒,這最後的慰藉也會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