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溪亭從昏迷中醒來時,視線最先落在自己的小腹上。
那裏纏著厚厚的繃帶,層層疊疊,像裹著一具將死的軀體。
她沒有哭鬧,也沒有自怨自艾。
隻因當初招惹傅晏禮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這是一場豪賭。
而她這個入局之人,注定付出代價。
“爸......”鹿溪亭喃喃自語,表情無比平靜,“很快我就能離開這裏,再也不用戴著麵具過日子了。”
出院那天,傅晏禮找到她,破天荒地說要送她回家。
“你剛做過手術,讓別人送你回去,我不放心。”他倚在門框上,逆著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鹿溪亭掀起眼皮看他,“我毒殺了你的孩子,你還打算留我這個毒婦在身邊?”
“我知道你隻是太愛我。”傅晏禮往前挪了兩步,高大的身影帶著壓迫感籠罩下來。
指腹碾過她的下頜線,“怕悅安有了孩子,我就徹底不要你了,對不對?”
他低下頭,看她的目光莫名帶著偏執:“以後你哪也不用去,就留在江城,待在我為你畫好的圈子裏。”
鹿溪亭隻覺得後背一陣發涼。
下一秒,傅晏禮鬆開她道:“我去取車,你抓緊下樓。”
鹿溪亭換好衣服準備下樓。
路過病房時,聽到裏麵傳來蘇悅安和她閨蜜的聲音。
“悅安,你可真夠狠的,為了弄走那個小三,連自己的孩子都舍得犧牲!”
“誰說我是為了她?”蘇悅安冷笑,“實話告訴你,我懷的根本不是阿禮的種。”
“什麼?!”
“前陣子跟一個小鮮肉玩得瘋,幸好我留了個心眼,及時去查了。”蘇悅安輕笑一聲,語氣裏滿是得意,“借鹿溪亭的手除掉這個隱患,不是正好?”
聽到這赤果果的真相,鹿溪亭腳下猛地一晃。
蘇悅安懷的竟然不是傅晏禮的孩子!
難怪她對自己下手那麼狠,原來栽贓陷害不過是捎帶手,真正的目的,是除掉腹中的隱患。
而她呢?
竟然因為蘇悅安的風流債,徹底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
鹿溪亭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血腥味才勉強穩住身形,轉身走出醫院。
她腳步踉蹌地上了停在路邊的車。
傅晏禮側目看她,見她臉色慘白如紙,眼神沉了沉,“傷口還疼?”
鹿溪亭搖頭,“不疼了。”
傅晏禮沒再多問,沉默著發動了車子。
半小時後,車停在公墓門口。
鹿溪亭心裏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傅晏禮熄了火,側臉在光線的勾勒下顯得格外冷硬。
“悅安流產後一直做噩夢,大師說那孩子怨氣太重,得讓傷他的人跪拜贖罪才能平息。”他頓了頓,“我在山頂給他立了碑,你從這裏一路跪上去,盛叔在上麵等你。”
鹿溪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隻見數百級石階蜿蜒向上,像一條吞人的巨蟒。
她這才明白,他問她傷口還疼不疼,根本不是關心,而是在掂量她能不能承受這場折磨。
鹿溪亭沉默片刻,忽然轉頭問他:“傅晏禮,你真的覺得我很愛你嗎?”
傅晏禮眼底是篤定,是偏執,“是。”
鹿溪亭笑了笑,沒有開口。
她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身後卻再次傳來傅晏禮的聲音。
“戴上這個,不然你撐不到山頂。”他遞給她一對護膝,“還有......明天我送你回江城,陪你在那邊住兩天。”
鹿溪亭接過護膝,毫不猶豫地下了車。
身後的目光像針一樣紮在背上,她卻一步也沒回頭。
鹿溪亭深呼吸,膝蓋跪在冰冷的石階上。
她一路向上,直到太陽漸漸西沉,金色的餘暉灑在層層疊疊的石階上,將她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
上千台石階早已將她的膝蓋磨得血肉模糊,可她的眼神卻異常平靜,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直到天邊最後一絲光亮消失,她終於爬到山頂。
那塊冰冷的墓碑上,“傅晏禮之子”幾個字在月光下泛著慘白的光,像一個巨大的笑話。
山風吹過,帶著刺骨的寒意。
鹿溪亭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重重倒在地上。
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她聽到盛叔焦急的聲音:“鹿小姐——”
......
再醒來,鹿溪亭已經躺在別墅的床上。
傅晏禮坐在床邊,眉頭緊鎖地給她處理膝蓋的傷口。
消毒水碰到血肉模糊的地方,疼得她渾身一顫。
“醒了?”他垂著眸,語氣聽不出情緒,“醒了就收拾一下,一會兒出發去機場。”
鹿溪亭沒說話,掙紮著起身換了條長裙,將滿是傷痕的膝蓋藏在裙擺下。
去機場的路上,車裏一片死寂。
直到車停在機場大廳門口,傅晏禮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接起電話,臉色驟變道:“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他看向鹿溪亭,“悅安那邊出了點事,我得去看看,盛叔馬上過來,他會送你回江城。”
“好。”鹿溪亭點了點頭,聲音裏透著一絲解脫。
傅晏禮看著她平靜的樣子,不知怎麼回事,心裏忽然有些煩躁。
他想說點什麼,最終卻隻吐出一句:“在家乖乖等我,記得按時吃藥。”
待男人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鹿溪亭如釋重負地拿出手機,飛快刪除了所有與他有關的聯係方式,掰斷電話卡,扔進垃圾桶。
然後,拿出那張藏在背包夾層裏飛往A國的機票。
三年的各取所需,三年的糾纏不清,終於在此刻畫上句號。
從今往後,她不再是傅太太。
她隻是鹿溪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