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顏凝親自下廚，燉了她最拿手的茯苓雞湯。

從前裴修瑾征戰歸來，總要喝上兩碗。

她將滾燙的雞湯盛入瓷盅，指尖被燙紅也渾然不覺。

白枝欲言又止：“奴婢替您送吧......”

顏凝擺擺手，執意親自送去。

剛走到正院附近，她便愣住了。

院中掛滿紅綢燈籠，處處貼著刺目的喜字。

下人議論聲清晰傳來：

“真沒想到，王爺竟會娶一個歌姬為正妃！”

“你懂什麼！素兮娘子與王爺本是青梅竹馬，早有婚約！若非顏凝橫插一腳，她與王爺早該成婚了！”

“王爺情深義重，是某人不識好歹，死賴著不走！”

“就是！誰人不知素兮娘子雖淪落風塵，卻心地善良，施粥贈藥，豈是那蠻夷公主可比？”

字字句句如刀，剜在顏凝心口。

她怔在原地，臉色慘白。

白枝神色擔憂：“公主，這湯......”

顏凝搖頭，扯出一抹苦澀至極的笑。

她徑直走到湖邊，將整盅湯傾入冰冷的湖水。

黃昏時分，王府燈火通明，賓客如雲。

顏凝站在人群最外圍，看著一頂八人抬的大紅喜轎停在正門前。

裴修瑾一身大紅喜服，彎腰從轎中小心翼翼抱出素兮，親自抱著她跨過火盆。

顏凝眼前恍惚。

楚國風俗，新娘需自己跨火盆，寓意燒盡晦氣。

她當年不懂規矩，被嬤嬤故意推了一把，裙擺著火，腳踝燙出一串水泡。

而此刻，裴修瑾將素兮護得密不透風，連火星子都濺不到半分。

“柳枝拂水，驅邪避災！”裴修瑾接過柳枝，在素兮頭頂輕輕一揮，水珠均勻散開，未沾濕她分毫。

顏凝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當年嬤嬤將整碗水潑在她頭上，婚服濕透，狼狽不堪。

裴修瑾因邊關急報，直到拜堂才匆匆趕來，對此一無所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裴修瑾牽著紅綢，與素兮一同跪下。

顏凝苦笑一聲，眼前浮現自己拜堂時被門檻絆倒，踉蹌數步，滿堂賓客哄笑的場景。

“夫妻對拜！”

“請王爺王妃共飲合巹酒，步入洞房！”

顏凝望著他們交拜的身影，眼神徹底黯淡。

當年站在他身側的是她，如今卻換了旁人。

婚書上的山盟海誓，終究......成了一場空夢。

“王爺有令，請夫人在殿外伺候王妃。”嬤嬤突然出現，一把拽住顏凝的手腕，將她拖向正院。

“公主身子不適，奴婢......”白枝話未說完，就被嬤嬤一巴掌扇倒在地！

“賤婢！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顏凝連忙將白枝護在身後，指尖掐入掌心，咬牙忍下。

嬤嬤獰笑著將她拖到新房外的廊下：“夫人就跪在這兒，好好學著怎麼伺候主子！”

冰冷的雨絲開始飄落，打濕了顏凝單薄的衣衫。

屋內紅燭高照，窗紙上清晰地映出兩個親密交疊的人影。

“王爺......”素兮嬌媚的聲音穿透雨幕。

顏凝緩緩閉上眼，眼角滑落一滴清淚。

七年前，她與裴修瑾大婚，他小心翼翼將她摟在懷中，吻去她的眼淚：“別怕，我此生定會護你周全。”

如今，他卻親手碾碎她的尊嚴......

雨越下越大，水珠順著她的發梢滴落。

她捂著心口劇烈咳嗽，每一聲都似要將肺咳出。

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混著雨水暈開。

視線漸漸模糊，顏凝重重倒在冰冷的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