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蘇然破天荒地出現在了餐桌前。
四雙眼睛詫異地聚焦在她的身上,蘇父手中的雪茄差點掉到咖啡裏。
自從被蘇淺淺汙蔑裝病後,她已經很久沒有和他們一起吃過飯了。
但現在她決定活下去。
為了傅雲深,她要好好吃飯,好好生活。
落座後等了很久,傭人才慌慌張張地將餐食端了上來。
是傭人的廉價餐具。
“我的餐具呢?”
她蹙了眉,聲音冷了些許。
蘇家家規森嚴,對藝術頗有講究,家中主人的餐具,都是國外藝術大師定製手作的寶藍色琉璃。
傭人的餐盤在華貴的餐桌上極其突兀,和她一樣,像個外人。
“然然,你從不和我們一起吃飯,淺淺前段時間不小心摔了一套,所以就......”
蘇母小心翼翼地開口。
“過段時間,媽媽再給你定製一套。”
看蘇然臉色有些難看,蘇淺淺帶著哽咽,將餐盤推過來。
“姐姐,都怪我發病的時候把餐具摔了,我知道我不配用這些,還給你,你別為難爸媽......”
話音剛落,一直未開口的蘇父和蘇陽坐不住了。
“媽,不用!給她定製了也是浪費。”
蘇陽冷了聲音,眼中滿是厭惡。
“昨天不是說得絕症了嗎?今天就好了?”
“我從醫這麼多年,還從沒見過這麼離譜的醫學奇跡。”
他啪的一聲放下刀叉,眼神冰冷地審視著蘇然。
蘇然沒有說話,腸胃一陣陣地痙攣,痛的她滿頭大汗,但還是機械地往嘴裏放食物。
“蘇然!”
蘇父猛地用拐杖一錘地板,正要怒斥。
這時,淚眼婆娑的蘇淺淺突然捂住胸腔,無力地蜷縮起來。
“淺淺!你怎麼了?!”
眾人見狀,慌亂地圍上去。
“我沒事,給大家添麻煩了......”
“昨天輸了血後,李醫生說姐姐最近吃的有些油膩,血脂有點高,會加重我的胸悶。”
“我忍忍就好,沒事的......姐姐別因為我和大家置氣,我就算死,也不想看你們為我傷了和氣。”
“說的什麼話!要死,也不該是你!”
蘇陽著了急,傷人的話脫口而出。
“來人!從今天起,隻允許給蘇然吃白粥!要是讓我發現誰給她加餐,一律家法伺候!”
蘇父大聲吩咐。
傅雲深走上前,指揮傭人將她眼前的盤子端走。
本以為已經死了的心狠狠一墜,蘇然停止了機械的咀嚼,眼前泛起一片白霧。
“然然,你別怪爸爸和哥哥,他們也是著急。”
蘇母滿眼擔憂,溫柔地撫摸她的頭發。
“讓你吃清淡也是為了你好,醫生不是說了嗎,你的血脂高......”
“夠了!”
蘇然再聽不下蘇母虛偽的聲音。
她一把將蘇母的手打開,啪地一聲關上了臥室門。
她的手停滯在門把手上很久,直到滾燙的淚水拍打在骨節分明的手上,她才回過神來。
對著窗戶舉起手,她的手瘦到幾乎能透過光。
她不禁自嘲地笑出了聲,心頭一酸,眼淚從瘦的隻剩個尖的下巴上滑落。
她這副模樣,和血脂高有一點關係嗎?
哪怕是個普通人,稍加思索,就能意識到這個問題。
更何況,她的親哥哥是遠近聞名的醫生。
不過是不在意罷了。
蘇然靠著門,呆呆地看著窗外的光一點一點的消失,直到黑暗將她徹底籠罩。
這時,身後的門突然被敲響。
“大小姐,你今天一直沒吃飯,身子怎麼能受得住?”
是傅雲深。
蘇然幹涸的眼眶頓時淚水如注,她壓抑住滿腔的委屈,開了門。
傅雲深一身筆挺的西裝,手裏赫然端著一碗蒼白的白粥。
蘇然剛剛跳動的心又狠狠揪了一下。
“你也覺得......我該吃這些嗎?”
她的喉嚨像被堵了塊巨石。
“二小姐說您血脂高,隻能喝白粥。”
他恭恭敬敬地回應,聲音沒有一絲感情。
“拿走,我要吃肉。”
她無力地說。
一向對她言聽計從的傅雲深卻一動不動。
“我要為小姐的身體負責。”
他的聲音冷清而又倔強,眼睛黑亮卻尋不到絲毫的感情。
蘇然心中一陣翻湧,隨之而來的是莫名的惶恐。
明明傅雲深是獨屬於她的,可她為什麼卻感不到安心?
“你不是說我的命很重要嗎?”
蘇然咬緊牙,直直看向傅雲深的眼底。
“吃了這些,我會死,你信不信?!”
終於,她捕捉到了他眸中的一絲波動。
淩厲的喉結滾動:“大小姐,你不吃,二小姐才會死。”
他不信她?!
爸爸媽媽和哥哥不信她就算了,他竟然也不信她?!
她的情緒終於抑製不住的崩潰,眼前瞬間模糊不清。
“你滾!別讓我看到你!”
她顫抖著手,一把將餐盤掀翻在地,狠狠地關上了門。
門後沉默半晌,傅雲深歎了口氣,俯身拾撿碎片。
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蘇然終於抑製不住悲傷,抱著膝蓋號啕大哭。
淩晨三點,她躺在床上徹夜未眠。
想到傅雲深緊抿的薄唇,想到他在門後的一聲歎氣,她懊悔不已。
真正不關心自己的人,怎麼會來送飯呢?
他也隻是想為自己好而已。
想到這兒,蘇然披上外套,光著腳摸到了傅雲深的房間。
正要敲門時,她聽到傅雲深正在打電話。
“傅總,都五年了,你裝窮小子的遊戲還沒玩夠嗎?”
“你可是陵城首富,想要什麼女人沒有,喜歡蘇淺淺直接說,我就不相信她不答應!”
“天天在她姐姐那裏當傭人,端茶倒水的,就為了時刻見到她?”
傅雲深語氣凝重:“淺淺不是這樣的人。”
“她是蘇家的養女,蘇然回來後,她很沒有安全感,貿然追求會嚇到她,我想慢慢來。”
對麵頓了頓,傳來一聲嗤笑。
“我看你對蘇然的衣食住行親力親為,還以為你心動了呢!”
“她雖然在外長大,樣貌能力倒是毫不遜色......”
傅雲深仿佛笑了一下,說出來的話卻讓蘇然如墜冰窟。
“她怎麼配和淺淺比?淺淺得了血液病,隻有她能配型成功,若不是擔心淺淺的血源,我才對她不感興趣。”
一字一句像刀子一般紮入蘇然的心窩,接下來傅雲深的話,徹底將她推入深淵。
“就是......她的血不新鮮了,嘖......還真是沒用。”
“你去找新的配型人,懸賞一千萬,隻要能救淺淺,不管花多少錢都行!”
蘇然隻覺得四肢冰冷僵硬,仿佛被凍住一般。
屋內的電話掛斷。
她用力擦去臉上的淚水,咬了咬唇,猛地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