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顧孟雪站在玄關，客廳裏的喧囂驟然停滯，幾十道目光齊刷刷射過來。

她沒像往常那樣紅著眼眶質問，甚至沒看沙發上交纏的兩人，隻徑直走到空著的單人沙發旁坐下，姿態平靜得像在參加陌生人的聚會。

羅辭琛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陸海棠頸間的紅痕，心頭莫名竄起一股躁意。

以往她見著這場景，要麼摔門而去，要麼梗著脖子站在原地掉眼淚，今天這副死水般的模樣，倒讓他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繼續玩啊。”

陸海棠率先打破沉默，往羅辭琛懷裏縮了縮，眼尾的餘光卻始終勾著顧孟雪：

“別因為孟雪來了就冷場。”

酒瓶在茶幾上旋轉起來，玻璃麵映出顧孟雪低垂的眼睫，纖長，卻毫無弧度。

瓶口穩穩停在她麵前。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有人吹了聲口哨，語氣裏滿是看好戲的意味。

顧孟雪抬眸，聲音清淡：

“真心話。”

陸海棠握著羅辭琛的手緊了緊，笑盈盈地開口，聲音甜得發膩：

“孟雪，你現在最愛的人是誰？”

空氣瞬間沸騰。

“這還用問？肯定是羅少啊！”

“三年夫妻呢，就算沒感情也該有習慣了吧？”

“快說快說，我們都等著呢！”

起哄聲裏，羅辭琛的視線落在顧孟雪蒼白的臉上。

她唇瓣緊抿，下頜線繃得筆直，不像要說出那個他早已聽膩的答案，反倒像在醞釀什麼決絕的話。

“我沒有心愛的人了。”

顧孟雪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紮進喧鬧的人群。

客廳裏的笑聲戛然而止。

羅辭琛的手指猛地攥緊，骨節泛白。

他以為自己會嗤笑，會覺得她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心臟卻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鈍痛順著血管蔓延開。

怎麼會沒有？

她不是愛他愛到願意做三年有名無實的妻子嗎？

不是會因為他給陸海棠剝蝦就躲在廚房偷偷哭嗎？

“孟雪你......”

陸海棠假意驚訝地捂住嘴，眼底卻閃過一絲得意：

“是不是還在生我們的氣？”

顧孟雪沒理她，隻是端起桌上的檸檬水喝了一口，玻璃杯壁的涼意透過指尖傳到心底。

酒瓶再次轉動，這一次，穩穩指向羅辭琛。

陸海棠立刻接過話頭，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親昵：

“辭琛，那我問你，孟雪最喜歡的是什麼？”

這個問題像根針，猝不及防刺破羅辭琛維持的鎮定。

他怔了怔。

顧孟雪喜歡什麼？

他想起她總在深夜書房外留一盞暖燈，想起她衣櫃裏永遠洗得發白的舊T恤，想起她切菜時會下意識抿住嘴唇......

可那些零碎的畫麵拚不成一個確切的答案。

三年婚姻，他竟從未認真看過她。

“不知道。”

羅辭琛的聲音有些幹澀：

“我選大冒險。”

周圍響起一陣意味深長的哄笑。

連自己妻子喜歡什麼都不知道，這話說出去，怕是要淪為江城圈子裏的笑柄。

“去車庫把我落在車裏的項鏈取來。”

陸海棠笑得溫柔，眼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

羅辭琛沒再看顧孟雪一眼，轉身的動作帶著莫名的狼狽。

厚重的實木門關上時，顧孟雪清晰地聽見自己胸腔裏傳來一聲輕響，像是什麼東西徹底碎了。

他走後，陸海棠臉上的笑容瞬間斂去。

她踩著高跟鞋走到顧孟雪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淬毒的甜：

“孟雪，你真以為裝可憐就能留住他？”

顧孟雪抬眸，第一次直視她的眼睛：

“我沒要留他。”

“沒要留他？”

陸海棠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突然伸手掐住顧孟雪的下巴，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

“那你賴在羅家三年不走？看著我和辭琛恩愛就開心？顧孟雪，你這種貧民出身的女人，是不是就喜歡搶別人的東西？”

下巴傳來尖銳的疼，顧孟雪卻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

“搶？陸海棠，你別忘了，我是明媒正娶的羅太太。”

“羅太太又怎麼樣？”

陸海棠猛地甩開她的臉，精致的妝容因嫉妒而扭曲：

“辭琛的心在我這！他連你喜歡什麼都不知道，你在他眼裏連塵埃都不如！識相點就趕緊滾，別逼我用更難看的手段！”

顧孟雪摸了摸被掐紅的下巴，站起身時，目光平靜得像一潭深水。

“我會走的。”

她轉身往門口走，聲音輕飄飄的，卻字字清晰：

“不過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嫌這裏臟。”

身後突然傳來酒瓶碎裂的聲音。

陸海棠捂著頭，發出痛苦的哀嚎：

“孟雪，我再也不敢纏著辭琛了，求求你放過我......”

羅辭琛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前，死死盯著顧孟雪，眼中是冰冷徹骨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