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在生兒子的那天,笑得像個母親。
我是家裏的第七個女兒。
我出生那天,鄰居來看我媽,端起剛坐月子的她一句話沒說,隻看見她眼神空空地盯著天花板。
她沒看我,也沒摸我。
她隻說了一句話:“還是女的啊。”
我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像被判了無期徒刑。
......
我叫程七裏。
是的,排第七。
前麵是程一枝、程二寶、程三棱、程四季、程五倍、程六月,後麵,還有個程歸元。
歸元是我弟。
我媽終於在第八胎的時候如願以償。
她給弟弟取名那天,滿臉紅光,說“這名字好,歸根,歸脈,歸宗。”
我在門口站了很久,她沒叫我進去。
那天她坐在炕上剝紅棗,屋裏擺著五碗紅糖水雞蛋,七個女兒沒一個吃過,歸元才剛出生,就有。
我爸在屋外放鞭炮,嘴裏喊著:“我們程家,終於有傳人了!”
我媽那天的笑容,是我記憶裏唯一一次見她笑得那麼像個媽媽,我見過鄰居家東東的媽媽對他就是那麼笑的。
我站在門口,隻覺得冷。
那年我六歲,已經能獨立洗碗、照顧生病六月,還會燒一鍋不夾生的飯。
我站在那個門口站得久了,手裏的洗碗布凍成硬的。
後來,我開始討厭糖水雞蛋。
不隻是討厭那味兒,是怕它。
因為那代表著,這家有人被當人看了,而那個人不是我。
我媽是村裏有名的“中醫後人”。
說是後人,其實就是外公是個老郎中,我們家客廳裏有張藥櫃,抽屜上刻滿了草藥名字,偶爾會有人過來買點草藥。
她每次懷孕,就用黃芪燉母雞,還會偷偷把紅花藏起來,說是“用得著的時候才拿”。
我媽不識幾個字,但一口氣能念出三十種安胎藥。
她最常說的是“這回應該是個兒子了”。
我出生那天,她沒看我,也沒摸我,仿佛她早就知道這胎還是女兒。
鄰居來道喜,她隻是盯著天花板,說:“還是女的啊。”
我爸沒說話,隻丟下一句“生了這麼多回怎麼還是女娃娃。”就出門了。
我的名字早取好了,本來不叫七裏。
我媽懷我時迷上了一味草藥,叫女貞子,溫補肝腎,對女孩子好。
她想給我取名程貞子,甚至打好了紅紙的名字貼。
可我出生那天,她撕了那張紙,把櫃子上那張寫著“七裏香”的藥簽一扯,夾在我戶口本上。
於是我叫七裏。
跟香沒關係,隻是排行第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