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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漫漫
黑紅嵐柏

第1章

我跟了周野七年,從校服到黑裙,從天真到狠厲。

他金盆洗手那天,兄弟們起哄叫那個大學生“嫂子“。

我站在暗處,看著那雙沾過血的手,小心翼翼地替她係鞋帶。

“林晚。“

他頭也不抬,“別學她。“

“你能在泥潭裏打滾,她不行。“

我轉身走進雨裏。

他手機裏存著婚紗店預約,日期就在下周。

我的病曆卡上,寫著“胃惡性腫瘤晚期“。

他不知道,醫生說我最多隻剩半年。

更不知道,老家那個等我回去的竹馬,也已經癌症晚期。

我們約好了,要一起葬在老家的梧桐樹下。

01

周野說要收手的那晚,把我抵在牆上親到窒息。

浴室鏡麵碎了一地,我的口紅蹭花了他半邊下巴。

“周野,你他媽發什麼瘋?“

他喘著氣去摸我腰間的疤,那道我為他挨的刀傷還在發燙。

他掐著我後頸的力道突然放輕,低頭看我時眼裏有血絲。

“林晚,要是哪天我娶了別人...“

“你千萬別來鬧。“

我舌尖頂了頂發麻的上顎,突然笑出聲。

七年了,周野還是學不會撒謊。

他每次說狠話,右眼皮都會跳。

像現在這樣。

我扯開他皮帶扣,金屬聲響在淩晨三點格外清脆。

“周野,“我咬他喉結,“你當年為我捅人時可不是這副孬樣。“

他猛地把我抱上洗手台,碎玻璃硌得我大腿生疼。

可我們誰都沒停。

就像七年前那個雨夜,他攥著帶血的鋼管對我說“跟了我就不準後悔“。

天亮時他替我係襯衫紐扣,

手指在第三顆扣子停了很久。

那下麵有道疤,也是他仇家留給我的“紀念品“。

“那個大學生...“他嗓子啞得厲害,“你見過的,蘇棠。“

我對著鏡子塗口紅,從鏡子裏看他。

那時我沒把蘇棠當回事。

“嗯,穿白裙子的乖乖女。“

上周幫派聚餐,那姑娘坐得離周野最近。

她麵前的蝦都是剝好的,

不像我,這些年練就了用指甲撬開啤酒蓋的本事。

周野突然扳過我肩膀。

“林晚,你他媽能不能...“

他話沒說完,手機響了。

蘇棠的來電顯示跳出來,背景是她穿著學士服的自拍。

我扣好最後一顆扣子,

聽見電話那頭細聲細氣的哭腔:

“周野哥,實驗室好黑啊...“

“你打開手電筒,別動,等我十五分鐘。”

周野沒跟我講一句話,迅速出了門。

我愣在原地。

突然想起七年前那個雨夜,我渾身是血地給他打電話,他卻因為幫派火拚掛斷了。

現在他為了一句“好黑啊“,急得連褲子拉鏈都忘了拉。

碎玻璃紮進掌心,

可奇怪的是,我竟然不覺得疼。

02

周野走的時候,連玄關的燈都沒關。

我坐在滿地狼藉裏,聽見樓下機車轟鳴著遠去。

手機屏幕亮起,是他發來的消息:

【鑰匙放茶幾上,明天我讓阿傑來取你的東西。】

【別鬧,林晚,你知道我最煩糾纏。】

我盯著最後那句話看了很久,突然笑出了聲。

七年了,他還是用這種命令式的口吻跟我說話。

好像我永遠是他手底下那個不懂事的小太妹。

......

南城的梅雨季來得突然。

潮濕的空氣滲進骨頭縫裏,疼得我整夜睡不著。

我總在淩晨三點驚醒,習慣性去摸枕邊的煙。

卻隻摸到冰涼的打火機——最後一根煙昨晚被周野抽完了。

七年前那個雨夜,周野也是這樣搶走我手裏的煙。

那時他剛為我捅了人,血混著雨水往下淌。

“林晚,“他捏著我下巴逼我抬頭,“跟了我就不準後悔。“

我抖著手去捂他傷口,校服袖口被血浸得透紅。

“周野,“我牙齒打顫,“你要是敢死...“

他低頭咬住我發抖的嘴唇,鐵鏽味在口腔裏蔓延。

那晚我們在漏雨的倉庫裏緊緊相擁,

像兩隻傷痕累累的野獸。

後來周野的勢力越做越大,

他給我買最貴的包,卻再也沒讓我碰過他的傷口。

直到上個月幫派洗白宴,

我看見蘇棠小心翼翼地給他包紮掌心的劃痕。

那姑娘手指纖細,連創可貼都貼得工整漂亮。

不像我,這些年隻會用牙撕開紗布,

再惡狠狠地按在他流血的地方。

手機突然震動,周野的消息跳出來:

【遇到麻煩就找阿傑。】

【林晚,我們好聚好散。】

我望著窗外瓢潑大雨,想起昨天收拾行李時發現的戒指盒。

絲絨麵料的,裏麵空空如也。

多可笑啊。

他連分手都這麼周到,

卻從沒想過要給我一個家。

我抹了把臉,撥通了通訊錄最底下那個號碼。

電話那頭傳來裁縫機哢嗒哢嗒的聲響,

竹馬裴衡的聲音溫和如初:

“晚晚,旗袍我給你改好了。“

“第三顆扣子,還是刻你的名字。“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

“你能......回來試試嗎?”

我握緊電話,聽見電話那頭監護儀的滴滴聲。

他咳嗽得很厲害。

03

回老家的車票訂在周三。

我去周野的台球廳取最後一樣東西時,沒化妝,馬尾辮,白T恤。

我瘦得厲害,牛仔褲空蕩蕩的掛在腰上。

阿傑在門口抽煙,見鬼似的瞪大眼睛:“晚姐?“

大廳瞬間安靜,幾個小弟的球杆尷尬地懸在半空。

他們眼神躲閃,有個愣頭青脫口而出:

“晚姐比那個大學生帶勁多了...“

話沒說完就被同伴踹了一腳。

我彎腰從儲物櫃底層摸出那把瑞士軍刀——七年前周野用它替我挑出手心的玻璃碴,刀柄上還留著我的血漬。

“晚姐,“阿傑突然壓低聲音,“野哥最近不對勁,昨天喝多了喊著你的名字...“

他紅了眼眶:“晚姐,野哥他...“

“我知道。“我打斷他,“他要當新郎官了。“

嗤笑一聲,刀刃在指尖轉出冷光。

正要說些什麼,玻璃門突然被推開。

周野摟著蘇棠的腰走進來,姑娘穿著白t。

和我身上幾乎是同款了。

空氣瞬間凝固。

蘇棠怯生生往周野懷裏縮:“這位姐姐好凶啊...“

周野的目光落在我手裏的刀上,很冷漠地命令。

“林晚,“他聲音沙啞,“把刀放下。“

多熟悉的話啊。

七年前,我為了保護他舉著碎酒瓶要捅人時,他也是這麼說的。

隻不過那時他握住的是我顫抖的手腕,現在卻把別人護在身後。

我故意把刀尖轉向蘇棠:“周野,你品味越來越差了。“

“找替身也該找個像樣的。“

蘇棠突然哭出聲,周野一把打掉我手裏的刀。

金屬落地聲響中,他掐住我下巴逼我抬頭:“你穿成這樣給誰看?“

我這才發現我們有多可笑——他懷裏是翻版的我,我扮成他初戀的模樣。

“周野,“我笑著摸他緊繃的咬肌,“你當年不就是喜歡我這樣?“

大學城的純情校花,被他親手染黑成現在這副模樣。

周野突然暴怒,一拳砸在我耳邊的玻璃櫃上。

鮮血順著他指關節往下淌,蘇棠尖叫著去捧他的手。

多諷刺,從前這種時候,都是我用牙咬開紗布給他包紮。

現在有人替他貼創可貼都要心疼得掉眼淚。

“林晚,“周野喘著粗氣,“拿著你的東西滾。“

我從碎玻璃裏撿起軍刀,突然發現刀柄內側刻著新添的字——

【給棠棠的生日禮物】

原來連最後這點念想,都不是留給我的。

轉身時手腕突然刺痛,那條蛇形銀鏈鬆脫著滑下來。

這是周野送我的二十歲禮物,當時尺寸正好。

可這些年我瘦了太多,鏈子早就掛不住了。

回到家收拾行李時,我從床底翻出個鐵盒。

裏麵裝著我和周野這些年的回憶:帶血的繃帶、空彈殼、褪色的電影票。

最底下壓著一張B超單,日期是去年冬天。

那時我剛查出懷孕,卻在同一天替他擋了仇家的棍子。

孩子沒了,他跪在手術室門口扇自己耳光,說這輩子欠我的。

現在他要結婚了,新娘不是我。

手機突然震動,是醫院發來的複查通知。

我盯著“晚期擴散“四個字看了很久,突然聽見門鈴響。

抬頭從鏡子裏看見周野,他有我家的鑰匙。

周野死死盯著我嘴角的血跡:“你怎麼回事?“

“吃壞肚子了。“我打開水龍頭衝洗血跡。

他一把拽住我手腕,這才發現我瘦得腕骨凸出。

“林晚!“他聲音發顫,“你他媽到底...“

“周野哥!“蘇棠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攝影師在等我們...“

“你不是說拿個東西就走嗎?”

我看著他瞬間鬆開的手,突然笑了:“去吧,新郎官。“

轉身時我腿一軟,差點栽倒。

周野下意識要來扶,卻被蘇棠挽住手臂。

“對了,“我從口袋裏摸出鐵盒,“物歸原主。“

盒子裏裝著我們的定情信物,還有那張染血的B超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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