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走廊彌漫著消毒水味,刺得人心慌。
急救室的紅燈終於熄滅,醫生摘下口罩走出來。
“病人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但仍處於重度中毒狀態。”
“需要轉入高壓氧倉治療,接下來七十二小時是關鍵觀察期。”
“謝謝醫生。”
秦苒強撐著站起來,聲音沙啞得不像人。
她的腿幾乎站不穩,蔡秀娟趕緊扶住她:
“沒事了苒苒,你爸命大,會熬過去的。”
“對不起。”秦苒一遍遍低聲重複,像碎了的念咒一樣。
“別說這話。”
蔡秀娟按住她的肩,把她拉到走廊盡頭的椅子上坐下,然後從懷裏取出一個磨損嚴重的牛皮紙袋。
她雙手遞過去,眼眶通紅:“你爸早知道這一天會來。”
秦苒怔住:“這是什麼?”
“離婚協議。”蔡秀娟說出這四個字時,聲音輕得像風。
“你爸在你們結婚那天晚上就寫好了。”
“他說,這男人遲早會讓你遍體鱗傷。”
“我。”
秦苒低下頭,眼神裏浮現出恍惚和痛苦,“媽,我不能現在就離。”
“為什麼不能?”蔡秀娟看著她,“你還要再賭一次命?我們都差點死在他手裏了!”
“你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秦苒喃喃,“他能把你們關進毒氣密室逼我交人。他知道我藏了林初。”
她猛地捂住嘴,嗚咽出聲:“我說了地址,爸才......”
“你說不是因為你狠,是因為你善。”
蔡秀娟輕輕拍她的背,“我們不怪你。可你要明白,這種人,不是你再愛就能感化的。”
“你要是不徹底脫身,下次他可以燒房子、砍人手、或者直接一槍崩了你。”
她聲音顫抖卻清晰,“我不會再冒這個險。”
“這協議,你簽了。”
“簽了,然後呢?”
秦苒抬起頭,眼中布滿血絲,“離婚他未必放我走。他會調查、會跟蹤、會報複。我走不掉的。”
“你爸不僅準備了協議,還聯係了改名注銷的律師團隊。”
蔡秀娟說著,從包裏掏出一份戶籍注銷流程文書和一份境外醫療翻譯認證表。
“我們三個會一同辦理新身份,換城市、換國家。”
“手機、身份證、銀行卡全部銷毀,買斷航班,從此人間蒸發。”
秦苒怔怔地看著那些文件,仿佛這不是一場逃亡,而是人生的葬禮。
“這就是你爸給你準備的退路。”
蔡秀娟咬牙,“他什麼都能不要,隻要你活著。”
秦苒終於低頭,落下一句:“好。”
那一刻,她感覺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
她失去了林初、失去了信任、失去了自尊,最後也準備失去“秦苒”這個名字。
傍晚六點,她回到陸家別墅,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玄關處,她換鞋、進門,傭人看了她一眼沒敢多言。
她走到廚房,熱了一碗湯,默默喝掉,然後上樓洗澡。
整棟別墅安靜得像死人住的地方。
主臥裏,她躺在沙發上,手機開著飛行模式,一遍遍盯著屏幕發呆。
十分鐘、三十分鐘、兩個小時。
沒有人找她。
陸湛行沒有出現,也沒有任何人問一句她父親是否還活著。
她終於看透了。
他要的隻是林初,任何人的命,甚至她自己的尊嚴、血肉、親情,都是可以踩踏的籌碼。
夜深時,她走進書房,點燃壁爐,一疊疊信件、一封封照片、一本本日記,被她親手丟進火裏。
火焰舔舐著照片邊緣,秦苒的指尖被熱浪灼得發疼。
最上麵那張是結婚一周年紀念照,她穿著他送的香檳色禮服,站在陸家花園的紫藤架下,笑靨溫順。
那時他從身後擁住她,下巴抵在發頂,鏡頭定格的瞬間,她以為那就是一生。
火苗竄起,吞噬了照片裏他的側臉。
她忽然想起拍這張照片的前夜,他醉酒歸來,攥著她的手腕往牆上撞,隻因她沒及時回複林初的生日祝福。
“秦苒,你算什麼東西?也配管我和初初的事?”
他的怒吼還在耳畔,可照片裏的他,眼神溫柔得像假的。
一本日記被扔進火裏,紙頁蜷曲如蝶。
某一頁記著他第一次為她做飯。
其實是她高燒時,他煮了碗半生的粥,她卻強撐著喝完,騙他很好吃。
那時她以為愛就是忍耐,後來才懂,那是自我消耗的開始。
壁爐裏的火光漸弱,她蹲下身,看著灰燼被氣流卷起,像一場無聲的葬禮。
火光灼燒著她的臉,眼淚卻冷得像冰。
結婚三年,她為這個男人刪好友、斷聯係、改簡曆,連朋友圈都關了。
她曾以為這是婚姻的沉默與穩重。
現在她才知道,這是困獸的籠子。
天快亮了。
她拿出那份離婚協議,在配偶那一欄鄭重簽下名字。
她將協議放進保險盒,再把那張用過的銀行卡剪成兩段。
衛生間的馬桶裏,她把身份證、駕駛證一頁頁撕碎、衝走。
手機被拔出SIM卡,敲碎後丟進馬桶。
她從鏡子裏看著自己,平靜到詭異的雙眼,不像在離婚,像在入殮。
她坐在床邊,手中攥著那枚婚戒。
曾經,這枚戒指是陸湛行在大雪裏跪著為她戴上的。
“秦苒,嫁給我。你若信我一次,我保你一生不苦。”
她苦笑,將婚戒扔進垃圾桶。
“陸湛行,咱們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