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濕的天牢中。
濕氣滲進施雪斷裂的仙骨,她蜷縮在角落,染血的囚衣早已與潰爛的皮肉黏連,每一次呼吸都扯出新的血珠。
劇痛中,神識開始潰散。
三百年前的仙魔大戰在眼前浮現。她看見爹娘臨湮滅前,他們用最後的神力結成屏障,將她死死護在身下。
“小雪,活下去......”
全族八百仙軀以血肉為引,魂靈為祭,封印上古邪祟,而她被忠心的族老拚死送出結界,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去死。
“不!不要——!”
施雪猛地驚醒,黑暗瞬間吞沒了幻覺,隻留下牢房真實的陰冷,她劇烈喘息著,瞳孔渙散,冷汗浸透了單薄的囚衣。
寂靜中,一滴淚砸在石地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抱緊雙膝,把臉深深埋進臂彎裏。
三百年來第一次,施雪像個無助的孩子般放聲大哭,哭聲悶在衣袖間,化作壓抑的嗚咽。
黑暗突然被一道金光籠罩,她的大師兄宴臨踏碎虛空而來。
他蹲下身,指尖凝起溫和的治愈靈光,輕輕拂過施雪潰爛的傷口。
“小師妹,別怕......我來接你了。”他聲音清潤如初春融雪。
施雪渙散的瞳孔微微顫動:“宴臨師兄...我真的沒有...”
“我知道。”宴臨直接打斷她,脫下外袍裹住她發抖的身子。
“問心閣三百弟子都願以元神起誓,我們小師妹絕不可能勾結魔族。”
他手臂穿過她膝彎,將人穩穩抱起。施雪額頭抵在他肩甲上,突然慘淡一笑。
多諷刺啊。
當年隻在問心閣同修過三年的師兄,此刻為她闖天牢、叛天規。
而那個與她朝夕相處三百年的禦廷,卻親手將她壓上雷刑台。
宴臨帶著施雪逃離天宮,到達結界口,一道禦淵劍對準他們,身後是成群追兵。
“快走!”
宴臨猛地一推,仙術化作清風,將施雪推向結界出口。紫郢劍錚然出鞘,劍光如雪,瞬間逼退數名天兵。
可施雪卻強行逆轉仙力,硬生生掙脫他的術法,踉蹌落地。
“不行!要走一起走!”
宴臨回頭,眼中閃過一絲焦急,卻在對上她倔強的目光時微微一怔。
此時,一道寒光破空而來,禦淵劍直直刺向宴臨後心。
施雪瞳孔驟縮,毫不猶豫地衝上前,擋在宴臨身前。
“是我脅迫宴臨!這一切——”
她話還未說完,宴臨已猛然旋身,紫郢劍迸發刺目靈光,朝著禦淵劍直衝禦廷而去。
“宴臨!不要!”
施雪的嘶喊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劍嘯聲中。
禦廷眼神冰冷,手中禦淵劍驟然暴漲,化作一柄通天巨刃,裹挾著毀天滅地之勢,朝宴臨當頭劈下!
“轟——!”劍光炸裂,氣浪翻騰。
宴臨被這一劍劈得倒飛而出,重重砸在結界壁上,一口仙血噴湧而出,染紅了雪白的劍袍。
施雪渾身發抖,踉蹌著撲過去,顫抖的手扶住宴臨。
“師兄......”
宴臨唇邊鮮血不斷溢出,卻仍溫柔輕輕擦過施雪的臉頰,拭去她的淚水,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是師兄無能,沒能帶我們的小師妹......離開......”
他的身體開始破碎,化作點點星芒,如螢火般在施雪懷中消散。
她拚命伸手去抓,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微光從指縫間流逝。
“宴臨師兄——!”
她的哭喊撕心裂肺,可宴臨的身影終究徹底消散,連最後一絲溫度都未留下。
施雪緩緩抬頭,看向禦廷,眼中淚光未幹,卻已燃起滔天恨意。
“就算這幾百年來的感情都是欺騙......”她的聲音嘶啞,“就算你從來沒有愛過我......你都不該殺他!”
禦廷神色冰冷,眼中沒有一絲波瀾,仿佛方才斬滅的不是一條性命,而隻是一縷礙事的塵埃。
“終究,這一切都是因為情,才讓你走上歧路。”
他緩緩抬手,指尖凝聚出一道刺目金光。
“今日,我親手斷了它。”
“不——!”
施雪掙紮,可禦廷的靈力已天羅地網般將她禁錮,金光刺入她的心口。
“啊——!!!”
劇痛如萬箭穿心,她仰頭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仿佛靈魂被硬生生撕裂。
情絲寸寸斷裂,那些刻骨銘心的記憶也隨之模糊。
初見時,禦廷在瑤池畔向她伸手,笑意溫柔。
並肩作戰時,他擋在她身前,劍光如雪。
雷刑台上,他冷眼旁觀,親手將她推入地獄。
一切愛恨,皆成虛無。
施雪癱倒在地,眼神空洞,淚水卻仍不受控製地滾落。
她已不記得為何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