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進來。”
殿內終於傳來顧時舟的聲音。
宋絮芝踏進禦書房,一眼便看到男人斜倚在躺椅上,手中酒壺晃得厲害,酒液一滴滴灑落在地毯上,浸出一大塊斑駁痕跡,仿佛連空氣都帶著酒氣的苦澀與冷意。
她眼底泛起苦意。
“你真的......打算娶她?”
顧時舟睨了她一眼,舉起酒盞仰頭喝盡,喉結滾動,唇角勾出一抹諷刺的笑:“皇後何時開始幹涉起朕的私事?”
“我隻是想問清楚——”
“問清楚?”
他冷笑一聲,倏地將手中酒壺摔出——
“哐當!”
碎瓷濺起,破片擦著她的裙角飛出,刺得她下意識後退一步。
顧時舟已起身而來,一身沉沉龍涎香裹著酒意逼近,眼神鋒利如刀。
“你不過是個罪臣之後,朕給你皇後之位,已是天恩浩蕩。”他低聲咬字,一字一頓,卻句句如針。
這話宛如雷霆轟頂。
宋絮芝站在那裏,心一寸寸下沉。
去年今日,她父親被指謀反,宋家百口葬亂葬崗。
他曾在血雨腥風中替她求情,跪破膝蓋,換她苟活。
可也正是他親手下旨,滅了宋氏一族。
那時他眼中仍有溫度,如今卻冷得像冰。
“既如此,廢了我。”她聲音啞得幾不可聞,卻步步逼近,“皇後之位,我不要了。”
顧時舟像聽了什麼笑話,冷笑連連:“你以為這後位,是你想坐就坐,想走就走的?”
他大步逼近,將她逼至牆角,忽然伸手捏住她下巴,迫她抬頭看他。
“宋絮芝,你真以為你還有退路?你要記住,你是我的人。從頭到尾,都是。”
她喉嚨一緊,眼底一點點泛起紅意,卻倔強不肯落淚。
“顧時舟,當年你發誓——此生若負我,天地共誅。”
她聲音顫抖,卻死死撐著骨氣。
“現在呢?你是要背信棄義,毀你誓言?”
他眸色微頓,眼底閃過一絲遲疑,但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冷硬的神情。
“朕乃天子,言出必行。你既是皇後,就該守本分,後宮怎可隻你一人?”
門外忽然響起輕柔的嬌笑聲。
“皇後娘娘說什麼氣話呢?莫不是惹得陛下動怒了?”
林玉昭緩緩走進來,身著軟紗吉服,輕輕挽住顧時舟的手臂,目光在宋絮芝身上流轉,帶著得意與挑釁。
顧時舟順勢摟過她的腰,目光溫柔得幾乎陌生。他指腹輕撫著林玉昭的臉,語氣低緩繾綣:“不過是教訓隻不懂規矩的野貓。”
林玉昭嬌嗔一笑,捧起一件紅色吉服:“陛下看看,這是我特意為你挑的婚服,合不合身?”
“昭兒有心了。”
他柔聲答應,語氣溫柔得像春風拂柳。
那是宋絮芝從前才能聽得到的語氣。
這一刻,宋絮芝隻覺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強撐著平靜:“我知道了,不打擾你們。”
她轉身離開,腳步踉蹌。
剛踏出宮門,雷聲驟響,暴雨傾盆而下。
她像是終於被抽空力氣,跌倒在地,爬起來,又跌下去,最後蜷縮在老槐樹下,雨水從發梢滴落,衣裳貼滿了泥。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宋家血流成河的夜晚,滿目狼藉,無人可救。
那時,他抱著她,輕輕哄:“別怕,有我在。”
可現在,他站在她麵前,為另一個女人試婚服,說她隻是隻野貓。
她抖著唇,撐著最後一點意識,抱住自己發冷的身體。
“娘娘!”
芸兒從雨幕中跑來,看到她全身濕透地蹲在樹下,心都要碎了,“您怎麼會在這裏?”
宋絮芝抬頭看她一眼,嘴唇顫了顫,還未來得及開口,整個人就軟倒在地,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