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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煊凡“病危”的消息第三次傳來時,我正在廚房熬藥。
砂鍋咕嘟冒著熱氣,藥香混著陳皮的苦,像極了我和梁佳森這段日子的味道。
他衝進來時帶起一陣風,白大褂的下擺掃過灶台,帶翻了我剛盛好的藥碗。
褐色的藥汁濺在米白色地磚上,像朵醜陋的漬。
“詩蕊,凡凡又不行了,這次心率降到四十,醫生說......”
他語無倫次地抓著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像要捏碎我的骨頭,“我去趟醫院,就看一眼,她看見我或許能穩定下來......”
我看著他眼底的紅血絲,看著他白大褂領口沾著的、不屬於我的長發,突然笑了。
“梁佳森,”我掙開他的手,拿起抹布蹲下去擦地,指甲摳進地磚的紋路裏,“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他愣了愣,顯然沒反應過來。
“是我複查的日子。”
我把藥漬擦成模糊的一片,聲音平得像死水,“醫生說術後恢複得不好,讓我今天必須去換藥,否則可能會感染。”
他的喉結滾了滾,眼神閃爍:“我知道,可凡凡她......”
“她重要,我就不重要,是嗎?”
我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問,“在你眼裏,我是不是就該永遠站在原地等你?等你哄好你的病人,等你想起還有個被你丟下的未婚妻,等你施舍一點可憐的關注?”
“不是的!”他急著辯解,手機卻在這時瘋狂震動,屏幕上跳動著“搶救室”三個字。
他看了眼手機,又看了眼我,最終還是抓起車鑰匙:“詩蕊,算我求你,等我回來一定陪你去醫院,多久都陪......”
“不必了。”
我站起身,把沾著藥汁的抹布扔進垃圾桶,“梁佳森,你去吧。”
他腳步頓住,眼裏閃過一絲錯愕,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平靜。
“隻是有件事我得告訴你,”我走到玄關拿起外套,拉鏈拉到頂,遮住半張臉,“上周複查時,醫生說我以後......可能很難再懷孕了。”
他手裏的車鑰匙“哐當”掉在地上。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猛地衝過來想抱我,“怎麼會這樣?是不是手術......”
“是。”我後退一步,避開他的觸碰,“也可能是那天在婚禮現場,我暈倒時撞到了肚子。誰知道呢。”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卻笑不出來:“不過沒關係,反正你也不在乎,不是嗎?”
他僵在原地,臉色白得像紙,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手機還在響,尖銳的鈴聲像催命符。
我換好鞋,拉開門,冷風灌進來,吹得我打了個寒顫。
“你走吧,”我看著樓道裏慘白的燈光,“別讓你的病人等急了。”
他沒動,眼睛死死盯著我,像要把我刻進骨血裏。
“梁佳森,”我最後看了他一眼,“你選她的那一刻,就該知道,有些東西碎了,就再也拚不回來了。”
門在我身後關上,隔絕了他想說的話,也隔絕了那段被他親手碾碎的六年。
我走到樓下,雨不知何時下了起來,細密的雨絲打在臉上,冷得刺骨。
沒走幾步,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追了出來,手裏還攥著我的病曆本。
大概是剛才慌亂中帶出來的。
“詩蕊!我送你去醫院!現在就去!”
他想拉我,眼裏的慌亂幾乎要溢出來,“凡凡那邊我讓同事盯著,我不放心你......”
“不用了。”
我把病曆本從他手裏抽出來,“梁醫生還是去救你的病人吧,畢竟在你心裏,她的命,比我的重要多了。”
我轉身走進雨裏,沒再回頭。
身後的腳步聲追了幾步,又停住了。
我知道,他的手機一定又響了。
雨水模糊了視線,也模糊了那段從圖書館開始的、曾以為會走到地老天荒的路。
後來我才聽說,那天他終究還是回了醫院。
代煊凡根本沒什麼心率驟降,又是偷偷拔了輸液針,撒了個謊。
而我在醫院換藥時,麻藥沒起效,醫生拿著擴宮器一點點探進去,疼得我死死咬住床單,眼淚混著冷汗打濕了枕頭。
護士說我全程沒吭一聲,隻是攥著床單的手,指甲都嵌進了肉裏。
她們不知道,比起身體的疼,心裏的那道疤,早在他一次次奔向另一個人的時候,就已經疼得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