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關掉電腦,房間裏隻有台燈的一圈黃光。
外頭的爭吵聲斷斷續續,聲音很小。
我得找個東西。
我把床底的舊紙箱拖出來,裏麵是大學的各種證書、獎狀,還有些文件。
我的手在紙堆裏翻,摸到了一個牛皮紙袋。
就是這個。
紙袋的邊角已經有點卷,顏色也發黃了。
我抽出一張 A4 紙,上麵是我自己的字:《借款協議》。
三年前的事一下就回到了眼前。
“月月,你弟弟看中那套房子,首付還差二十萬。”
我媽當時就坐在我對麵,眼圈紅紅的,“你看,你剛發了項目獎金......”
“媽,那是我加了半年班掙的。”
“媽曉得,媽心疼你。可你弟弟馬上要結婚,這房子不定下來,女方就要吹。”
我爸在一邊抽煙,一根接一根,屋裏全是煙味。
“月月,你先借給家裏,媽跟你保證,以後加倍還你。”
我媽站起來,“媽給你寫個借條,行不?”
那時候的我,還信“親情”這兩個字。
我點了頭。
我媽立刻找來紙筆,一筆一劃地寫:今借女兒林月人民幣貳拾萬元整,用於購買房屋,承諾三年內還清,如有違約,願承擔相應法律責任。
底下是她的簽名和日期。
“媽這輩子最對不住的就是你。”
她握著我的手,眼淚往下掉,“等媽有錢了,一定好好補償你。”
嗬。
我把借條拿到台燈下,又看了一遍。
我媽的字寫得很用力,透著當時的認真。
簽名處的墨跡淡了些,但看得清楚。
我用手機拍了照,上傳到雲盤,又發了一份到自己郵箱。
做這些的時候,我心裏很靜,在處理一份普通的案卷。
然後我翻開手機通訊錄,找到一個名字:陳律師。
大學一個宿舍的,現在在本地一家律所。
我們很久沒聯係了。
我發了條信息:“在嗎?有個法律問題想問你。”
她回得很快:“在。怎麼了?”
“有人欠我錢沒還,我想走法律程序,需要什麼?”
“有借條或者轉賬記錄嗎?”
我把借條的照片發過去。
電話響了,是陳律師。
“林月?我沒想到是你家的事。”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意外,“這張借條有效。借錢的是你媽媽?”
“嗯。”
電話那頭頓了幾秒。
“你真要這麼做?畢竟是家人......”
“我確定。”
“好,那我們找個時間細說。這事我能幫你,但你要想清楚。一旦上了法庭,就沒法回頭了。”
掛了電話,我把借條小心地放回文件袋。
門外的爭吵停了,換成了我媽壓著嗓子的哭聲。
她在跟我爸抱怨我冷血,說我變了,心裏隻有錢。
要是三年前她沒寫這張借條,要是她把我的錢當成理所應當的孝敬,我可能真沒話說。
但她寫了。
她親手寫下了這筆債,白紙黑字。
我關掉台燈,房間黑了下來。
明天,就把這三年的賬,算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