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晚飯桌上，我媽還在唉聲歎氣。

“唉......我這是造了什麼孽......”

她夾起一根青菜，在那慢慢地嚼，表情非常痛苦。

我爸擱下碗筷，咳了一聲：“月月，你媽也是好心。工作沒了能再找，媽隻有一個。”

我放下筷子，抬起頭：“爸，你曉得年薪五十萬是什麼意思嗎？”

“什麼意思？”

我爸有點煩，“不就是錢？錢有家重要？”

“五十萬，扣掉稅，一個月到手大概三萬五。”

我說話的調子很平，像在法庭上念材料，“三萬五，夠我們家花三個月，夠給弟弟買一台最新的蘋果電腦，也夠媽去做她念叨了很久又舍不得花錢的那個美容。”

我爸的臉色變了：“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想問問爸，這個損失，你打算拿什麼來補我？”

我推開筷子，“是你下個月的退休金，還是媽的私房錢？”

“林月！”

我媽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養你這麼大，你現在跟我算這筆賬？你鑽錢眼裏去了？”

“鑽錢眼裏？”

我笑了，笑得很輕，“媽，你當初讓我不去夏令營，給弟弟買遊戲機的時候，怎麼不說錢不重要？你讓我大學四年穿舊外套，給弟弟攢補課錢的時候，怎麼不說親情最重要？”

“那......那不一樣......”

我媽的聲音開始抖。

“哪裏不一樣？”

我站起來，“因為那時候是犧牲我，這次是損失我？”

我爸的臉漲得通紅：“你這個死丫頭！翅膀硬了是不是？敢這麼跟你媽講話？”

我看著他們，覺得這場景特別可笑。

從小到大，隻要我受了委屈，他們總會找各種道理，要求我忍耐、體諒與犧牲。

這次，我想討個公道，我就成了不孝女。

“我吃好了。”

我起身回房間，把門從裏麵鎖上。

電腦屏幕亮著，我在搜索框裏打字：“房屋贈與合同撤銷條件”。

結果跳出來，我一條一條地看，手指在觸摸板上滑動。

“贈與人在贈與財產的權利轉移之前可以撤銷贈與......”

“受贈人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贈與人可以撤銷贈與：嚴重侵害贈與人或者贈與人的近親屬......”

我停下來，反複看這條規定。

嚴重侵害。

毀掉我的工作，算不算嚴重侵害？

我又輸入新的字：“借款合同 家庭成員”。

屏幕上是更多的信息，我一點點地看，一點點地記。

門外傳來我爸媽壓著嗓子的爭吵，聽不清楚說啥，隻聽見我媽的抽泣聲和我爸的歎氣聲。

我關掉網頁，新建了一個文檔。

標題：《關於追討借款的法律分析》。

我的手指在鍵盤上動起來，法條、案例、程序，一條條地列出來。

或許，是時候算一筆真正的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