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渾身顫抖,衝上去一腳踹開一個按著我的青年,用他那並不高大但堅實的身軀將我擋在身後。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眼裏還有沒有王法!”
這是第一個為我挺身而出的人。
也是唯一一個幫我的人。
我的淚水瞬間決堤,對著老師傅的背影哽咽道:
“張師傅,謝謝您。”
張師傅身形一怔,轉身對我說道:
“女娃,身為軍人,這是俺應該做的。”
“保護每一個人民,每一身軍裝,是俺們的職責!”
可下一秒,王強使了個眼色,幾個青年立刻撲上去死死按住張師傅。
馬少軍獰笑著,隨手從旁邊的機修台抄起一把沉重的管子扳手,狠狠朝著張師傅的頭頂拍了下去。
“砰!!”
鮮血迸濺,染紅了張師傅那件洗得發白的舊軍裝。
他雙眼瞪大,就這樣直直地倒在我身上。
“張師傅!!!”
我發出淒厲的慘叫。
“礙事的狗東西,兩個一起打!打死了算我的!”
馬少軍扔掉染血的扳手,甩了甩手。
這時候馬廠長慢悠悠的開口說:
“少軍,當著劉局長的麵把人打死總歸不好,廠裏也不好交代。”
人群中也有憤怒的年輕工人忍不住出聲:
“馬少軍,你這是故意傷人,要坐牢的!”
“坐牢?”馬少軍叉著腰,囂張地咆哮。
“這紅星廠就是我家開的,誰敢出去亂嚼舌根,直接讓他下崗滾蛋!”
“就這種老不死的窮鬼,弄死一兩個,我爹花點錢就擺平了!我可是我們老馬家唯一的根,懂嗎?!”
此言一出,再也沒人敢說話。
王強在一旁加油鼓氣:
“打!打死這對狗男女!”
更多的拳腳,像雨點一樣砸在我身上。
我聽見很多聲音,但都模模糊糊地飄在上空。
我感覺自己飄了起來。
我看見爹朝我張開手臂,娘就站在不遠處。
我跑啊跑,拚命朝他們奔去。
“爹!娘!”
我喊他們,卻沒有人回應我。
他們隻是那樣溫柔地看著我。
爹終於開口了:“英子,你長大了,該自己走了。”
可是爹,我已經自己走了很久了,我不想再走了。
我好累,我想和你們在一起,我想回家。
我拚命伸出手,卻抓不住他們漸漸淡去的身影。
“嗚——嗚——”
突然一陣急促而威嚴的汽車鳴笛聲,突然將這虛幻全都打散。
緊接著,是幾輛汽車熄火後,車門“砰砰”關閉的沉重聲音。
我艱難地睜開腫脹的眼皮,抬頭望去。
視線裏,幾輛嶄新鋥亮的黑色伏爾加轎車,就停在食堂門口。車牌不是本地的,是白底紅字的軍牌。
在90年代,這種車隊,意味著絕對的權力。
食堂裏的喧囂瞬間凍結。
所有人都齊刷刷地回過頭去。
一個穿著筆挺的舊式中山裝,肩背挺直、麵容威嚴的老人,在一群同樣神情嚴肅的幹部簇擁下,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看到我滿身的血汙和傷痕,他的嘴唇都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