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縫屍匠,方圓百裏無人不曉我的手藝。
三年前,我在陳老爺子的哀求下,縫了一具女屍,邂逅了我的丈夫陳序。
為了向我求婚,陳序放了整整999支煙花,燃了三天三夜,全村人都知道了他對我的勢在必得。
可我懷孕後,向來深情的丈夫卻將我關進地下室,八個月大的孩子被他親手刨出。
啼哭的聲音在下一秒消失,
小小的身體瞬間僵直,被丟進了泡著福爾馬林的容器。
我拖著流血的身體,哭得死去活來。
他卻冷漠說道:
“荔枝在世的時候,就想要一個孩子,但最後都沒能如意,我們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犧牲一個怎麼了?”
“你和我夫妻三年,但她和我認識十年,你別如此小氣。”
他抱起玉石床上的女屍,輕輕撫摸她的臉頰,
“現在還差一顆心臟。”
“宋語,當初是你沒有縫好屍體,讓荔枝缺失了心臟,這是你欠她的!”
於是他將我丟給私人醫生,強行取出我的心臟,換上了劣質的人工心臟。
後來,我犯了行業禁忌,給女屍喂了血。
既然你想她活,那我成全你。
1.
我雖然四肢無力,但意識清醒,知道周圍站著很多人。
實習醫生顧擾不忍心的開口,
“陳總,夫人她剛被剖了腹,才止住血,立馬取心,我怕她會堅持不住。”
“而且,就算是換心,不能用好些的人工心臟嗎?這種劣質的對身體損傷很大。”
陳序十分冷漠,套上橡膠手套,直接取來手術刀劃開了我的胸膛,讓我疼出一身冷汗。
“不想鬧出人命就趕緊開始手術,對了,別打麻藥,要保證心臟的彈性。”
“人要為自己的錯誤負責,她也是。”
血液噴湧而出,刺骨的疼痛,我瘋狂掙紮起來,
幾個醫生都無法控製我,
陳序立馬綁住我的四肢,輕聲安慰我,
“宋語,你忍著點,馬上就過去了,到時候我帶你去看海。”
眼淚滑落眼角,陳序伸手溫柔的幫我拂去。
仿佛讓我幻視回當年,那個花費百萬,包下滿市煙火的人。
不過,那個真正讓他放下煙花盛景的人,不是我,是那具女屍。
是荔枝喜歡熱鬧,所以他為她放一城煙火。
和我結婚,不過是為了給這一場遊戲找一個理由罷了,就像周幽王烽火戲諸侯這場鬧劇需要褒姒。
視線模糊,我站在禮堂,陳序伸手將不合尺寸的戒指套進我的手指,刮破了我的手指,在說誓詞時,我明顯感覺到,他在透過我看別人。
可是他的笑是那麼真誠,他的愛又是那麼赤裸,讓我沉醉其中。
是我在貪心,渴望這份不屬於我的愛。
最後一針縫下,手術結束。
陳序早已離開了,留我一人孤零零的呆在病房。
四肢百骸仿佛被上萬隻蚊蟲撕咬,鑽心般疼。
我拍響護士鈴,讓她給我些止疼藥。
她手裏拿著藥劑卻始終不敢遞給我,
“對不起,我也是個打工人,求您別為難我了,我要是把藥給您了,今天就得被辭退。”
“您先生吩咐了,不能給您用止疼藥,要讓您長長記性。”
我拚盡全力走下床,走到窗邊,沙啞的聲音說出的話讓人不寒而栗,
“要是你們今天不給我止疼藥,我就從這裏跳下去,看是你們損失大還是我的損失大。”
見我如此決絕,王秘書從暗處走了出來,
“宋女士,你要是從這裏跳下去了,是能和陰間的兒子團聚了,可你的女兒就沒有媽媽了,到時候隻能進孤兒院,讓他人欺負。”
我的腳步一頓,看向她的眼神裏帶著震驚。
“我還有個女兒?”
她輕笑著點頭,
“你懷的是雙胞胎,陳總說了,你好好養病,回家後就給孩子慶生。”
“你還跳樓嗎?”
2.
心臟處傳來刺痛,我知道,這種痛會一天比一天強,可我不能死,我還有孩子,她需要我。
我顫抖著身子,一步步回到病床,
“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現在。”
小護士想攔住我們,手中握著需要替換的吊瓶。
我攔住了她,搖頭示意她沒事。
反正我們縫屍匠本就命短,再不濟就是活不過三十歲。
不過,孩子更重要,我至少要護她到六歲。
上車前,王秘書提醒我,
“宋女士,陳總讓你回家直接去地下室,你還有工作沒有做完。”
“陳總還交代,這件事,你別在陳老爺子麵前聲張,陳總是孝子,老爺子要是知道了,大概會被氣進醫院,那麼,你就見不到小公主了。”
我無視王秘書,關上車門,
再也忍不住笑了,笑得沒心沒肺。
隨即劇烈咳嗽起來,
下一秒,淚水混雜著鮮血浸透了紙巾。
他是孝子,卻不讓一個母親見自己的孩子,
何其可笑。
可當我到家,幫女屍重新縫好線的時候,我注意旁邊有具半成形的胚胎。
是個女孩。
臉頰上還殘留著淚水,死前還在吮吸自己的手指。
我心臟一緊,咳出大量鮮血,可我來不及擦,立馬給陳序打去電話,
“你不是說幹完了活就讓我見我的女兒嗎?”
“你為什麼不請人照顧她?她出生那麼瘦弱,現在都餓死了!”
對麵沉默了幾秒,隨後安慰我,
“小語,我隻是想讓她陪陪荔枝,這樣她也不會無聊。”
“而且他們都還是胚胎,活不了的。我騙你隻是希望你平安回家,不自尋短見。”
“這下不好嗎?金童玉女正好一對,他們一起陪著荔枝,要是誰鬧了,另一個還能幫她,這樣多好啊。”
我緊攥著手機,呼吸發緊,痛苦地喘不上氣。
“你這個瘋子!他們都是你的孩子啊!你怎麼能這麼冷血!”
我知道他們活不了,但我就是有一絲期待,和當年他向我求婚那樣,含著一絲僥幸。
血氣上湧,我雙目猩紅,不惜放下狠話,
“既然你那麼寶貴她,別怪我不客氣。”
陳序急了,
不等他開口,我先一秒掛了電話,望向玉石床上的女人,心臟刺痛。
既然你想她活,那我成全你。
3.
幾分鐘後,陳序踹開地下室的門,衝了進來,
將女屍身上的我一把甩開,
身體撞到桌角,罐子滾落砸在我的身上,剛手術完縫好的線繃開,溢出汩汩鮮血。
痛,刺骨的痛。
我捂著滲血的傷口,自嘲道,
“你當真半點不肯信我。”
“你閉嘴!要是荔枝有半點傷勢,你別想好過!”
陳序背對著我,顫抖著雙手查看荔枝的身體。
直到他檢查完,發現沒有損傷,終於鬆了一口氣。
卻還是忍不住抱她出門,找了別的縫屍匠。
看著他決絕離開的背影,滾燙的淚水從我的眼角滑落,終於是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傷口已經結痂了,
陳序請的保姆走到我跟前,將一碗糊了的飯丟在我的麵前,
“快吃,別餓死了拖累我,陳老板說了,你敢出言不訓,這幾天就呆地下室,什麼時候認錯什麼時候上去。”
我不餓,就是胸口疼,我顫抖著手扯著她的裙角,
“我認錯,能不能給我一瓶止痛藥,求求你了。”
她挑眉,一腳給我踹開,
“嘖,別給我增添工作分量,還止痛藥呢,我隻負責飲食,你再忍忍,我還等著多發幾天工資呢。”
可是見我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她有些慌,
“你要止痛藥是吧,我去給你拿,別死在這。”
保姆離開了,她的腳步聲讓我恍惚,仿佛搖籃曲,催我入夢鄉。
“小語,你別跟他走,雖然我給不了你滿天煙火,但我可以給你一片花海,別走好嗎?”
是小蠻,大概是人生進入了倒計時,
我開始了死亡走馬燈,回憶起了童年。
在村裏,我有個後媽,她有個兒子,叫陸蠻,
見到我後就喜歡跟著我跑,說喜歡我,
甚至長大後,還提出要娶我為妻,
可我是縫屍匠,我們還是一家人,說出去總歸不光彩,
所以陳序向我求婚的時候,後媽是最積極那個,
婚前的陳序紳士體貼,舍不得我下廚做飯,不願意我累著傷著,每次一有活就搶著幫我幹了。
大家都說嫁給他是我的福分,
他的這些愛,讓我自我麻痹,忽視了歡好時他那一聲聲小枝。
其實也沒錯,荔枝缺失的心臟,是給了我,他恨我也對,
可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啊,所有人都可以恨我,罵我,唯獨他不可以。
可惜他失憶了,全忘了。
懦弱的人選擇不麵對現實,我是,他也是。
不過快了,他愛的人就要回來了,我也能離開了。
我睜開眼,陸蠻正坐在床頭哭泣,二十歲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小語,跟我走吧,我一定把最好的給你!”
我點頭,下一秒,有人進來拔了我輸液的針頭,
是王秘書。
“宋女士,陳總說讓你去參加驅鬼儀式,你是孩子的媽媽,效果會好很多。”
陸蠻攔在我的身前,
“憑什麼你讓小語去她就得去?小語傷這麼重,還沒休息好呢!”
我輕輕拍了拍陸蠻,
“沒事的,你跟我一起去就好了。”
這個儀式結束,正好是荔枝醒來的時候。
走到門口,陳序下意識要牽我進車,
走到一半,他叫來另一個司機,
“小語,你坐這輛車吧,空間寬,不會傷到你。”
我早就撇到了車裏的一切,有一個女人,是荔枝。
陳序看到了我身後的陸蠻,皺眉,
“宋語,我隻是拿了你兩個孩子,你就去勾搭別人?這次儀式後你最好好好反思,否則我不會原諒你的。”
我強烈咳嗽起來,心疼得讓我顫抖,竟是疼出幾滴淚。
不想,陳序更加厭惡,
“你就是靠這幅模樣去勾引別人的?真令人惡心。”
陸蠻生氣了,想上前動手,被我拉住了。
“一切就快結束了。”
無論是恩情還是孽債,馬上就能一筆勾銷。
他帶我看過一場煙花,我幫他愛人複活。
4.
做法時,道士為我遞上兩張符,用來鎮壓鬼魂的。
壇上擺著兩個骨灰罐子。
我步子不敢往前,雖然道長和我說過,符是假的,可我不敢賭。
我僵持著,隻要拖到荔枝蘇醒,就不會有人關心,也不用貼符了。
“宋語,別猶豫了,我知道孩子的事情我對不起你,但沒關係,我們還會有第三個第四個。”
陳序的眼神裏泛著淚光,仿佛在自責。
可是,他強行抓住我的手,往罐子上貼去。
我再也忍不住,噴出一大口鮮血,
陸蠻連忙掙脫保鏢的禁錮,上前抱起我,擠開車上的司機,想送我離開。
陳序蒙了,本能想上前抱我,卻被一聲溫潤的女聲叫在了原地。
“小序?”
他連忙轉身,跑到荔枝跟前。
可突然想到什麼,他吩咐另一個司機去追我,讓他關注我的情況,及時彙報。
陸蠻的車速很快,我隻看到了陳序跑向荔枝的背影,來不及看到更多。
也許,他們會擁吻,他會給她準備盛大的婚禮,放滿市的煙花慶祝。
我從懷裏掏出那張假的結婚證,
淚水簌簌落下,心終於是死了。
“小蠻,我們回村裏吧,我想家了。”
陸蠻聲音哽咽,最終還是應下了。
荔枝和陳序一起到家,她指著床頭的婚禮照,忍不住說道,
“她就是幫我縫合屍體的人吧,我徹底失去意識前聽到了她的聲音,她真漂亮,你可要好好對她啊。”
陳序搖頭輕笑,
“她才不是什麼好人,她借縫屍的由頭,居然偷了你的心臟,傷害你的人,我自然不會讓她好過。”
荔枝愣住了,緩了好久才開口,
“小序,可我的心臟是捐給你了啊!你忘了嗎?”